大理寺的案子还要慢慢审,相府这边阮碧筠第二天果然又带着丫鬟小厮们抬着桌案炉子笔墨纸砚在墨香居门口摆起了书画摊。
第二天的生意比前一天更加惨淡。
猎奇的看客消失了,出于怜悯买画的人也不来了,旁边围着的尽是些只看热闹不花钱的闲汉,对书画没什么见地,嘴却一刻也不肯闲着:一会儿说梅花枝干弯曲成那样怕不是要枯死,一会儿说兰花瘦巴巴的模样简直就是路边的野草,一会儿又说金菊与梅花又不是同时盛开怎么可以画在一幅画上……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半刻消停。
鸾音凤鸣几个丫头脸上几次挂不住险些要跟人对骂,都被阮碧筠拦住了。
自幼养尊处优、几乎比皇家公主还要矜贵的阮二小姐,表现出了极其出众的涵养,温和从容到令人惊叹的地步。
但,市井闲汉们并不会因为这位小姐的大度就对她心生敬意。恰恰相反,在意识到阮碧筠身边那几个蔫头耷脑的小厮并不打算对他们动手之后,闲汉们很快就发现了新的乐趣。
“阮二小姐,”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汉子笑嘻嘻地开了口,“隆冬腊月,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只会在那温柔乡里寻风雅,谁会来街上忍受这刺骨寒风呀?这会儿肯上街的都是我们这等出不起钱的穷汉!您要想卖画赚钱,就该往那风雅地方摆摊去啊!”
旁边几个汉子闻言立刻哄笑起来,随后又互相挤眉弄眼压低了笑声,都在等着阮碧筠懵懵懂懂问出那句“何处才是风雅地方”来。
然后这街头巷尾就可以再多一些笑料了:阮二小姐当街打听男人寻欢作乐的“风雅地方”,这可是一桩新鲜事儿!
出人意料的是,阮碧筠并没有开口询问。
她抿嘴笑了一笑,云淡风轻:“这位先生说错了。何处有墨香,何处就是风雅之地,与金钱无关。”
说罢,她手中笔锋一挑,小字题款的最后一个字在纸上如舞蹈般舒展。
纤纤素手拈起一枚精致的印章轻轻压下,再提起,落款的下方便多了两个鲜红的篆字:凤临。
阮碧筠并不叫卖,放下印章轻轻活动一下手腕,鸾音凤鸣二人便忙取下那幅画来,挂在了阮碧筠身后的绳子上。
字画风雅,不能以价沽之,只待有缘人。
今日阮碧筠的运气显然不太好,肯出钱的有缘人迟迟不来。
反而是先前被她一句话镇住了的闲汉们缓过神来,又争先开了口:“俺们是不懂您千金小姐的高雅,但是阮二小姐,您既然高雅、不把钱放在眼里,又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卖画?为什么我们这些没有钱的,就不能是‘有缘人’?说得那么好听,骨子里不还是为了钱?阮二小姐,您这样算不算当了……那啥又想立牌坊?”
“你……放肆!”这一次,鸾音终于忍无可忍。
阮碧筠不肯开口反驳,眼睛却早已气得红了,攥着衣袖站在桌案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人群中响起一声厉喝:“确实放肆!何方刁民,敢对阮二小姐出言不逊?!”
这个声音还颇稚嫩,却自有一股令人震服的气势。四周的闲汉们立时噤声,不约而同把脖子缩了起来。
阮碧筠抬起头,满脸喜色:“七殿下!”
来人正是七皇子凌宇。他裹着厚厚的斗篷,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几个侍卫直冲过来,毫不客气地挥鞭子把刚才那几个出言不逊的闲汉给打跑了。
旁人自然也是怕的,却并没有跑远,而是不约而同在旁边的墙角处停了下来,竖起耳朵等着听两人说话。
上京的百姓是不怕看见王公贵族的,毕竟平时见的多了。他们更愿意近距离看一看这些王公贵族的模样、听一听他们说话,以留作将来的谈资。
凌宇显然也见惯了这样的目光,对此毫不在意,径直下马直奔阮碧筠的书画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