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程事情败露,木染布坊内再无他立足之地。男人自己寻了个傍晚,将铺盖一卷,背着包袱从偏门走了。
他自知颜面无光,并不想惊动任何人,没想到一出宅门,拐进小巷,就瞧见一熟人。
丁伯在夜风中站着,沟壑纵横的脸上尽是沉郁之色,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缓缓走来的宋程。
丁伯是染坊老人,心性宽和,同坊中诸人都相处不错,颇有威望。宋程去而复返,丁伯从未就此事说过他的闲话,便是旁人嘲讽奚落宋程,丁伯撞见了,也是要劝阻两句。
宋程虽对旁人多有怨言,但面对丁伯,心中一向服气,现在见到了,仍有些抬不起头。
“你嫂子知道你要走,特让我将这包药送给你,先前她听说你四处探听一味药引,恰巧她那里得了,让你带上。”
说着便递过一包药材。宋程心中羞赧,没有伸出手。
“我先前只看出你心中郁结,原以为是……后来才知道你家中老母病了。纵使他们言语欠妥,让你心中愈发不快,可你也不该……”丁伯原本只想送送对方,但到底是没忍住,“咱们手艺人,做出这种事,你可当真是糊涂。”
宋程身为染坊师傅,却做出将布料上沾染毒液之事,名声算是毁了。
听到丁伯指责,宋程没有言语。他也是跟过老坊主多年的旧人,对染坊多少是有感情的。
“这里面还有坊主退还你的工钱。”丁伯将鼓鼓囊囊的小包塞到宋程手中,“先前你做错事,依照规矩坊主不得不罚。你虽不对,但大小姐到底感念你这些年的辛劳,特意将罚金并你这个月的工钱,让我转交给你。”
“你可拿好了。”
宋程怔住,不可置信地攥住丁伯的手“小姐她,她难道不怪我?”
“小姐是否怪罪你,我不知道,但小姐倾注在布匹上的心血,你是知道的。”丁伯暗自咬住后槽牙,对宋程的所作所为,他亦是不太能原谅,“只是小姐仁厚,最是感念旧情。”
“小姐说先前众人对你言语欺辱,是她一时疏忽未能及时察觉。这些钱是应得的,小姐诚心给你,你且拿着就是。”
丁伯将事情交待完毕,将小包强赛到宋程怀中,转身就走。
宋程看看那印着木染二字的小包,又看看略显老态的丁伯,再想想独立支撑的杜若楠,他心中羞愧难当,追上去拦住丁伯,对他附耳低语。
将那背后指使人的身份和诡谲心思,一并同丁伯说了。
丁伯听后惊愕不已,作别宋程,丁伯步履匆匆地去寻杜若楠。
东市。
福运酒楼。
时间已近戌时,路上行人稀疏,楼外暮色四合。
但酒楼的二层却灯火通明,最大的包间被人包下,临街的纱窗上影影绰绰映出不少人影。但似乎并非是在宴饮,房内声音并不嘈杂,不闻划拳劝酒之声。
小二推开门,告了声得罪,然后轻手轻脚地奉上酒馔佳肴,他的动作格外谨慎,摆盘完毕,立刻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并不敢惊扰房内正在商讨的众人。
“听闻木染布坊今日辞退了个师傅。”说话的是青衿店的老板,生了一张红脸,性子甚气,本就不太能沉住气。
“唔,可是姓宋?”张家染坊的坊主是个雪白胡须的老头,他捻着自己的胡须,缓缓开口,“可是咱们宋老板那位名叫宋程的同乡?”
“不过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情分,也能算作同乡,这老乡也当真便宜。”彩衣阁的老板耻笑一声。
“话不能这么说,宋老板去买通那宋程,也是为着咱们大家的利益不是。”说话的人圆脸如盆,笑容满面,一团和气,“若就放着那杜若楠不管,让木染布坊做大,还能有咱们这些人什么好果子吃?”
毕竟在彩衣节上,合力低价谋求绞杀木染布坊的,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