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老八是被满营的人跑动的声音,和熟悉的炮声惊醒的,他恍惚间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怎么?是不是倭寇来了?这是哪个门在响炮。”
他清醒了半天,“倭寇有没有这么重的炮”这件事还在心里头盘桓。
又过了几瞬,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没在抗倭了,他们现在与倭寇是一伙人,而苏州府城之外兵临城下的,是朝廷的军队。
龚老八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狠狠朝地下啐了一口,抓过床旁边的甲就要往自己身上套。
龚老八身边侍候的小亲卫方才被人叫走了,这会子恰好又回来了,一见龚老八正在穿甲,还半天套不上。
他伤着的是右臂,又是那样严重的伤,最轻的鸟铳都端不起来了。
那小亲卫赶紧扔了自己手里的东西,跑到龚老八身边来“将军,使不得啊将军。”
“使不得甚么?”龚老八咬着牙给自己穿甲,小亲卫看着没办法,只好上去帮他,“老子当初瞎了那只眼睛的时候还拿着刀砍倭寇呢,这点子伤算甚么?老子就不信了……”
龚老八骂骂咧咧地说了一段话,那小亲卫皱着一张脸给他将甲穿好了。
“这回来的是甚么……啊?”龚老八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接着道,“哦,是之前那甚么王爷的儿子是不是?老子亲王的儿子杀了一个,王爷也杀了一个,他又是个甚么东西,总归都是那帮狗官的头头。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俩我刚好一双。”
说完这话,龚老八用左手将他那刀提了起来,跨在腰间,领着小兵士冲出帐外去了。
余靖宁站在苏州府城底下,皱着眉头往城上瞥,苏州府城上已然被各种燃烧起来的东西点得灯火通明。他一边在城楼上搜寻着甚么人,一边问车三道“你认得老蒋吗?”
车三一愣,答道“见过一面,认得。”
“当初谷成说死了也忘不了他的脸。”余靖宁神色平静,站在夜色之中,竟然让人瞧出一种极其危险的美感来,他脸上也不带多余的表情,甚至连恨意都没有,“我还没见过他,等会子你要是瞧见他了,还劳烦指给我看看。”
可车三听见他这话,周身就莫名一凛,感觉像是被秋日的风给吹了似的,打了个摆子“是!”
他转过头去,对着手底下的小斥候喊道“取个千里镜来,要看得最清楚的那种!”
下头的小斥候赶紧颠儿颠儿的将自己的千里镜递给了车三。
车三取了千里镜,本来是想双手捧给余靖宁的,可是他忽然想起来,余靖宁并没有见过老蒋,自然不认得他。于是,他只好将这千里镜放在了自己眼前,朝着城楼上望去。
城楼之上,龚老八才提着到,带着亲卫爬上了城楼。
老蒋一转头就瞧见人了,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把自己眼睛跟前和脸上的灰抹了好几把,才确定眼前的人是龚老八“诶哟我的祖宗,你上来干甚么?”
龚老八把牙一咬“我来杀了那新来的小畜生。”
老蒋喊了一声龚老八身旁的小亲卫,怒道“快将龚将军带下去!要你照顾好龚将军,就照顾成这个样子?快去!”
“去个屁!”龚老八又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老子的婆娘和孩子都饿死在福州了,也没见朝廷给我们发几口能吃的粮食,如今不让我杀光那群狗官,我龚老八誓不为人!这回来的是谁,那平朔亲王的儿子吗,朝廷是没人了吗?十多岁的小崽子也敢往战场上派。”
龚老八心里想劝他,只好将人将个躲避箭矢和碎石的城垛后面拉“你不知道!这小王爷当初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上辽东退兀良哈了,如今兀良哈并入辽东都司,还不都是他的功劳?这不是个黄毛小儿,你别再意气用事说大话了!”
龚老八一皱眉,正要说话,却听见又是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