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三辅平原的落叶已积得很厚了,渭水两岸都是青黄一片,四处都弥漫着树叶与泥土混杂的味道。最后滞留的候鸟也开始南飞,秋蝉的名声也终于消散,使得天地间少见地空旷寂静,半晌也听不到一点杂音。
这时候一队浩荡的甲士从中穿过,他们都披着皮甲皮弁,仿佛一道河流在叶地上淌过,纷乱的脚步没有惊起烟尘,反而是产生了一股令人心痒的沙沙声。他们穿过茂陵、平陵这些先汉诸帝的陵墓时,守陵的人们问他们是何处来的,也是要往东去吗?行走的士卒们笑着说,是的,他们是扶风子弟,在长安稍驻后,就要随大将军出关去讨伐曹操。
而在他们前方的渭水北岸,京兆、冯翊、河东、弘农、上郡各地的精锐都已齐聚,队伍从安陵一直排到高陵。在陈冲的安排下,长安武库都为他们发放了新制的箭矢与长槊,还带来了从凉州牧苑得来的万匹良马,这些马匹多是用麦豆喂养的,马膘已肥,骑士们都极为欢喜,这些时日常常骑着坐骑在山野里狂奔。
等到这批扶风来的郡兵也加入队伍时,关中征募的大军就全部到齐了。消息传到朝廷,公卿们纷纷相互打探消息,询问此次关中征调了多少人,知道内情的人回答说,约有十三万了,这不由引起一阵骚动。
不久前晋阳霸府和河南都督府都已来报,说两地大军都已准备万全,合计兵卒约有二十五万,加上关中的大军,竟已有三十八万之巨,远远超出此前出兵三十万的预计,太常申屠蟠不由感慨道:“国家能有如此兴盛,实非前人所能想。”群臣莫不赞同,而后开始歌颂刘陈二君贤能。
这个时候,刘备正与陈冲在府中做出征前最后的计议。说是计议,其实大略从今岁四月开始便在倾心讨论,经过了多次辩论与争吵,终于在七月完成。虽然此后又经历了袁绍遇刺,曹操北投等大事,但大体形势仍未变化,且大大有利于汉军,故而仍旧可用,此时再说,也无非是强调要点罢了。
而这次征伐,总得来说,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三面张网,以慢打快,挟势压敌,摧破累卵。
在原本的计划里,陈冲是规划三面进军,在他看来,如今河北虽然一统,但是在防御上还是颇有疏漏。袁绍从张燕手中接收了大量太行山山关,向北又抵达燕山脚下,与乌桓鲜卑结盟,可以说隔绝了大部分的通道,但最重要的两处险关:居庸关、壶关仍然在霸府手中。
壶关可以突破太行天险、居庸关可以突破燕山天险。故而陈冲打算在西、北各派出一支偏师,直接袭扰河北腹地。同时以三十万兵力为主,自濮阳东阿渡过黄河,进入河北。如此一来,河北叛军将三面受敌,纵使兵士也非少数,却不得不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
既有三路大军抄掠所领,河北人心必然动荡不安,城池也会难以坚守。故而叛军欲要取胜,便只能与汉军会战,死中求活这一条路可选。
而敌之所欲,便为己之不为。陈冲计策的核心,便是与叛军避战。虽然三十余万大军,所耗粮秣巨大,可叛军更支撑不起。只要在叛军求战时,坚守不战,令叛军无机可乘,再缓步推进,辅佐以招揽利诱之策,时日一久,叛军必然无力支撑,土崩瓦解也是必然。汉军便是要坚持到敌军中归降日多的时候,便可乘势而攻,一击破敌。
如今曹操北投,带来的影响有好有坏。坏的是原本寄希望于袁绍死后,其旧部土崩的场景并未出现,而曹操乃是名将,此时统帅河北,恐怕较袁绍而言更为难缠。但好的是兖州提前叛乱,又及时为朝廷所发现,虽然仍有东郡、济北两地尚在抵抗,但其余郡国已为张邈陈宫所收复,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一想到霸府大军渡河之后,退路为曹操断绝的景象,陈冲刘备都不寒而栗。
时日已不早了,在魏碑还有出征大典在准备。故而刘备已穿上出征用的甲胄,大约只有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