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五百支弩矢在弓弦“嗡”的一声中,犹如蝗虫般激射而出。
叛军刀盾兵们,不再疾步向前,而是半蹲在地上,尽量将身体缩在盾牌后面。
但是他们身后的辅兵们却是不同。
看到箭矢如雨,神眼瞬间变得通红,拖着土包就冲去。
他们是军中地位最低下的兵卒,许多时候都是强征入伍的黔首担任。在身后督战队明晃晃刀子的威逼下,将活路寄托在把手中土包扔进壕沟里。
所以他们很拼命。
完全不顾天上不停抛下的箭矢,和呼啸而来的军弩,只顾低头脚下发力前冲。
他们也是最惨的。
尖锐弩箭的疾驰和快速奔来的他们,撞在一起,哀号声连绵起伏。
他们就是秋后被收割的麦子,一层层的悲鸣着,痛苦的嚎叫着,最终趴在地上,有的还滚进了壕沟里,用自己的身体填了沟壑。
唉,可怜,死了都得用尸体为填壕沟做出贡献。
只是没有人会记得他们。
就在这双方弩箭肆意飞驰的时候,华雄猫着腰,从营寨右侧鹿角中艰难的挤出来。
他小腿上绑着纯铁打造而成的箭矢,背着三石铁胎弓,沿着峭壁趴在沙土上,正四肢并用的快速匍匐向前。
很像一只游弋捕猎的四脚蛇。
三十公分高的野草和身上杂乱挂着的枝叶,给了他最好的掩护;人声沸腾的战场,也让他无需担心身体和地面的摩擦声响被警觉。
三十步的距离,并不算远。
就是隐藏在野草下方的尖锐石头和不知名的荆棘,已经让华雄的双手冒出不少殷红点点。但他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速度。
因为多耽误一丁点时间,都会让更多己方兵卒倒地不起。
然而,爬到了壕沟的二十步外,他却不得不选择继续等待。那些用生命在填壕沟的叛军,挡在了他和攻城塔之间,让他无法射出箭矢。
除非,他将改变射击的姿势从趴着射箭变成站立而射!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冒着迎来其他攻城塔万箭光顾的后果!
也就是说,他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死。
当然了,他也有别的选择。
比如说原路匍匐爬回去,让攻城塔上的叛军弓弩手,继续倾泻箭矢,继续收割兵卒们的生命。而且回去了,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毕竟毁掉攻城塔,那是床弩或者大黄弩才能做到的事。
让他来做,太强人所难了。
反正两军鏖战,本来就是鲜血的狂欢,是死神的盛宴。
每个人踏上了沙场,都应该做好战死的准备,都应该有再也见不到家人的觉悟。
他是天子亲自任命的试守西县县令,还挂着大将军麾下行别部司马的官职,是西县抵御叛军的主心骨。
以常理来说,他的命,比一百名兵卒的命更重要。
不应该折损在这里。
对!如此之类的理由,华雄不需要去解释,就会有无数人为他开脱,将他的行为变成理所当然,变成顾全大局的美誉。
说实话,早就习惯用利益得失去谋划未来的他,心中瞬间闪过了犹豫。
只是当他常年练习射术的耳朵,十分敏锐的在喧嚣的战场中,捕捉到了己方兵卒的惨叫与哀嚎。甚至他还分辨出来了,其中一记戛然而止的惨叫,正是早上请教过他射术的兵卒。
是的,他分辨出来了,那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强弩手。
家中有年迈的父母,有年幼的弟妹,还有一位定下亲事的妻子,等着他回去娶过门。连聘礼都下了,连未来孩儿的名字都想好叫什么了
呼
华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也将心中那一丝犹豫,给呼了出去。
人活着的时候,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