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翠竹，被朱文章打理的颜色十分碧绿，长势颇好。

朱文章见吴文斐的脸色从公堂出来后似乎好了些许，应当是透气了，便满脸堆笑，想寻个轻松的自己擅长的话题，缓解一下气氛“吴大人，您看我这竹子种的可怎么样？”

吴文斐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他突然想起有个人最爱翠竹，在他的书房外面也种着一丛丛的翠竹，那些翠竹修直、碧绿，就像是一团团绿色的火焰，印在人的脸上，印在人的眼里。

他曾问过他，为什么如此喜爱这些翠竹？

那人笑着说“翠竹虽然中间是空的，看似易折，随便就能折断，却始终无法折断。做人不一定要像松柏那样万年长青，但愿有像翠竹那样的韧性，百折不断！”

这记忆涌上吴文斐的心头，他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阵恐惧。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那种恐惧的感觉还在？其实他以为自己都忘了，从一开始，他每夜都会梦到那个人，那双眼睛，但，后来也慢慢地不再想起。

难道是刚才那道冰冷的目光提醒了他？

吴文斐告诉自己，别怕，有什么好怕的，自己现在鹏程万里，前途无限。

张郡守极其欣赏他，摆明了将他当做自己的接班人。

朝中也有好几位大人向他抛出橄榄枝，再过年，刺史之位就在向他招手。

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位穷书生了，而且，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挣来的，不靠别的任何人！

他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但朱文章就算不太精明，也能听出他这话语中的敷衍之意。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唉，果然如同传言那样，这位大红人，未来的吴郡守，真是很难伺候啊。

他这样扫了一眼，却看见舒墨正直直地盯着那些翠竹发怔。

朱文章有些讶异，一直以来他觉得小墨都是个十分聪明灵巧，但又很友善，好打交道的美少年。但在那一瞬，他突然觉得翠竹的绿色似乎印在了小墨的眼中，让他那张俊美的脸庞生出一种旁人勿近的，极其陡峭而寒冷的情绪。

那一瞬，朱文章觉得，自己都不认识他了。

但一瞬间，那张白皙俊秀的脸又恢复如常。

他想，大概是看错了。

进得书房，这书房兼会客室相对来说还比较宽敞，后面的书架上层层叠叠，齐齐整整，摞着全是书卷文牒。

吴文斐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县衙门虽不堪入目，但案卷的整理倒是可圈可点，当然，他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对这矮胖县太爷刮目相看。

随手翻了翻最近的几卷案卷，里面均是秀丽却不乏大气的小楷。

自从舒墨当上这个师爷，这些案卷都是由她亲笔所写。

吴文斐心中倒是有些惊讶，这些小楷功底甚好，而且行云流水，收放有度，很有风骨。

虽说自己也是秀才出身，对自己的字也算是有些自信，但他扪心自问，比这些小楷还微有不足。

俗话说字如其人，他是读书人出身，明白一个人的字可藏龙卧虎，亦可气吞山河。

也许言语可以假装，文章可以抄袭。

但一个人的志向，在笔画之间，力透纸背，却是很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