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希望我多想了。”薛规慢慢地喘匀了气息,“可是事实如此,由不得我不多想。而且我们薛家,外人都知道是世代皇商,大家都在猜府里有多少金山银海。要是我去了,留下你寡妇一人,蟠儿又难堪重用,岂不是成了小儿闹市持金,多少人想着要从上面撕下一块肉来。就是贾家,指不定也想着从我们薛家把金山银海搬回去,好填补那天大的窟窿。”
“老爷,贾府没有这般不堪吧?”
“到了京里,你在贾府住几天就知道了。只知道挥霍无度,却不懂营生,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如此耗费。且你看看贾家,年轻一代,谁是有出息的模样?”
“姐姐在信中,把宝玉夸得天上文曲星下凡一般,说是将来的状元郎,翰林公。”
“呵呵,当娘的心里,自然是自己儿子最好。你不是也觉得蟠儿最好,将来定会有大出息吗?”
薛姨妈不由语塞。
薛规挥挥手道“今日这些话,你万不可跟你娘家姐姐和哥哥说。你们王家,唉,不说了。娘子,记住了,现在薛家是你的夫家,更有你的儿女。你姐姐再亲,她的儿女却是姓贾;王家虽是你自小长大的娘家,可你那些外甥,是不可能帮你养老送终的。你守住薛家,就是守住了你的根本。”
薛姨妈低首叹息道“老爷,我知道。”
“先让我歇息一个时辰,届时你叫醒我,有些话我要交待给宝钗。唉,我这钗姐儿可惜了,如果是男儿的话,薛家就有指望了。”
薛家船只在安平镇停了一晚,第二日就解缆起锚,继续北上。在德州听闻当地有名医叶氏,便多停留了几日,延请叶名医来相诊,但开出的方子与江南名医相差无几。失望之余,薛家船只继续北上,走走停停月余,终于在五月中到达了通州码头。
这日,贾琏带着家仆早早地就在码头上候着,到了近晌午时分,终于看到四艘船缓缓开了过来,再仔细一看,打头的船首上挂着旗号,“内库司采办金陵薛府”,正是薛姨父一家到了。
船刚停稳,自有仆人上船去通报,随即有管家上岸来迎接贾琏上船。
“贾琏见过薛姨父。”
薛规更加瘦了,一张皮包骨的脸让人看着发瘆。
“琏哥儿来了。”薛规笑着答道。
“正是侄儿。老太太和二太太命侄儿在这里等候多日了,想接薛姨父、薛姨妈和表弟表妹们去贾府暂住几日。”
“替我谢过老太太和二太太,辛苦琏哥儿了。我是负病之人,不便去贵府。薛家在京里也有宅院,且等我们安顿下来,稍歇一两日,便让你薛姨妈带着蟠儿、宝钗去府上给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请安。”
“好的,侄儿回去禀告一声。不敢打扰薛姨父息养,侄儿暂且告退了。”贾琏拱手作揖道。
不多时,薛府管家郑伯带着八名健仆,用软床把薛规抬到一辆厢车上,又请薛姨妈同薛宝钗、薛蟠分别乘了两辆车,其余随行的医生、婆子、丫鬟等数十人,共乘了十几辆车,再指挥仆人将各色物品装了二十几车,然后浩浩荡荡地向朝阳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