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刑氏哭喊着,几乎快要昏厥。钱皇后挥手示意,叫素潋先行扶夫人回灵鸣台了。
游廊内,钱皇后迈步走近顾云瑶。颂琴极有眼力,拢手低眉退到一旁。
钱皇后目光沉沉,落在顾云瑶澹然娇美的面容上,心口倏地划过一丝疼痛。
“裕昭仪,你做得确实过了。人活一世,性命皆由父母所赐。怀胎十月本就不易,不为人母如何能知做母亲的艰辛?
纵然闵夫人从前有错,这些年来她与王爷始终生活在内疚与悔恨之中。今日与你相见也是真心悔过,你就忍心看你的生身父母如此悲痛欲绝,诚然不肯与之他们相认吗?”
顾云瑶眸光清冷如月华,与钱皇后泰然对视:
“娘娘有意促闵氏夫妻与嫔妾相认,嫔妾自要多谢娘娘的美意,是您让嫔妾在有生之年里能够与害死乳娘的凶手再见上一面。
然嫔妾此生只认乳娘,只知自己姓顾,不知哪里还来的什么父母?嫔妾身子不适,且容告退!”
顾云瑶微作福礼,拂袖转身。
此刻的她心底憋足了火气。
她恨父母,更恼了多管闲事的钱皇后,不该擅作安排将她诱到坤宁宫来。若非是她自作聪明,何以使大家都陷入尴尬两难的境地。
“大胆!裕昭仪你给本宫站住‐‐”
身后,钱皇后拢手沉声。
她真是想不明白了,素日里一个通情达理、乖顺温婉的可人儿,一旦发怒,如何就变得如此刚烈、不近人情呢?
钱皇后紧走几步截住顾云瑶的去路,神情凝重:
“裕昭仪,你还要自欺到何时才肯罢休?你口口声声说怨恨父母,本宫却觉不尽然。
若你真心怨恨闵夫人,又为何将那流云玉坠一直戴在身上?你难道从没盼望,有一天能与你的亲娘再见面吗?”
顾云瑶骤然睛眸瞪大,眼底水波漫舞,眉色微搐。继而,那悲切动容之情便在皓月般精美的容颜上如昙花绽放,一闪而逝。
素手颤颤摸到颈子上,缓缓握住温润的玉坠。
“皇后娘娘是说这个?您误会了,我戴着它,为的是时时记住乳娘惨死之恨,并非想念那铁石心肠的娘,与冷漠无情的父亲!”
话毕,顾云瑶容色一凝,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那般,狠咬牙关手上用力,将颈上的金丝绳扯断。
玉坠摔在白石矶上。破碎声响脆厉,震慑人心。
在一干人等惊错失语的注视下,顾云瑶驰步远去。
“珠儿……”
闵国公怔怔的挺直身形,凑到一地碎玉前面悲痛的蹲身,亲手拾起每一片,闭眼间老泪横流。
……
夜深沉,澎郡百里坡,郊外玉虚观‐‐
一身形清瘦朗矍的道士身着姜黄阴阳符道袍,急匆匆的进入禅房,大手握住墙角的铜鹤壁灯,将鹤头扭转一个角度。
耳轮中“嘎喇喇”几声沉钝的响动,轻微震颤中墙壁兀自扭转,竟现出一个隐蔽的密室。
道士手持蜡烛台冲下石阶,布履踏上第三节石阶后,作为石门的墙面再度转动,天衣无缝的合拢了。
密室深处有一房间,空间不大陈列简单。
被褥整齐的床上,一玄衣道服之人面朝墙壁,正安静的阖目打坐。道服背襟上,那金色缂丝的八卦图在烛火下金光烁烁,甚是刺人的眼目。
道士走到床前,竖五指作揖,声音低沉:
“师傅,又接到消息,金胜典当行被东厂查了,店铺当场被封,掌柜父子和伙计门下了当地衙门的大狱。”
玄服者细细聆听,眼皮不撩半分:
“你我师徒不能在此处留身了,莫要通知其他人,丑时闭门锁户,在观中放火。”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