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阮青枝就被凌霜关起来了。
照凌霜的说法,他本来是打算谈完了事情就客客气气把她送回去的,但她辜负了他的好意,所以他就只能留下她了。
但阮青枝知道不是这样的。
从他开始算计她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敌人。所以她此刻的处境并不是咎由自取,她不能责怪自己作出了错误的选择。
事实上,如果她选择了答应凌霜的要求,处境还会更糟。
他要么不信,觉得她奸诈而加倍提防;要么就是觉得她凉薄而歹毒,对她一边利用一边憎恨,顺便把兄弟相残的那点罪恶感转化为恨意加诸她身上,硬给她安一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像如今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此刻凌霜虽然恨她冥顽不灵,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小丫头片子虽然蠢,倒还算有点良心”。
阮青枝不稀罕别人肯定她的良心,但她喜欢别人觉得她蠢。
对付蠢货嘛,比对付聪明人省事得多。他晋王殿下每天打听消息算计旁人那么忙那么累,肯定也是愿意节省一些力气的。
阮青枝也很高兴他愿意节省力气,这真是皆大欢喜。
于是阮青枝就这样心满意足地在小黑屋子里躺了一整天。火盆里炭火足够,软榻上被褥很软很舒适,婢女们送来的点心和水果都很香甜,瓜子颗粒饱满,茶叶是上用的名品。
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但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神仙是被困在黑屋子里不许出门的。
这一整天,程虎李三他们没有任何消息,晋王的小丫鬟们悠闲而平静,显然局势完全在凌霜掌控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阮青枝很焦躁。等到小婢们撤下晚餐的碗筷、说过“请郡主早些安歇”之后,她就躺不住了。
请她早些安歇,就意味着丫头们不会再来打扰。可是门口会不会有人守着?凌霜会不会已经在外面安排了人手,专等她逃出去以后抓个正着?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阮青枝也不打算费心去猜测去推断,她是无论如何都要逃的,有没有人守着都一样。
但什么时候逃、如何逃,结果可能会很不一样。
阮青枝没有等到夜半三更,更不打算去等四更天那段最黑暗的时间。
夜幕刚刚落下、更鼓的声音还没有响起来,不远处巷子里孩童笑闹的声音、等不及过年抢先放炮仗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阮青枝已经忍不住将两只凳子摞在一起踩着跃上了房梁。
没错,她不打算从那个耗子洞似的小窗口里挤出去,她疑心那个窗口是留给她的陷阱。
她要,拆屋顶。
这屋子是民房,用的不是宫里那种大片大片的琉璃瓦,也没有富贵人家那样密密麻麻的檩条、勾连紧实的瓦片。
这种屋子,檩条与檩条之间的距离足够她轻易钻出去,上面捆扎成束的秫秸和用黄土掺杂麦壳拌的泥土都很脆弱,用尖刀费些力气就能割断。最上面一层的瓦片也并不怎么严丝合缝,只要动作轻一点,徒手就能掀开那么两三片,钻出去一个人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阮青枝心里如此这般盘算着,手上动作一刻也不停,很快就方方正正地割下了一大块泥土。她想了一想,没有直接丢到地上,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房梁上,不让它掉下去。
接下来动作越来越熟练,没费多少工夫就割出了一个足够自己钻出去的洞。
阮青枝收回尖刀心疼地擦了擦,插回鞘中。
伸手要推瓦片时却觉得微微有些眩晕,大约是适才仰头太久了。
她缩回手,解下了刚才围在脸上用来挡尘土的半片床单,躺倒在了房梁上。
还别说,躺在这儿倒蛮舒服的,居高临下还能从那扇小窗户看到外面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在风里摇摇晃晃呜呜地响。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