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分得清内外。
人老,眼花,心如明镜,是郭夫人当前的状态。梳篦这等女子之物,顾夫人若要,凭借二人如今的关系,她便做不出来,也必托人弄来。但章知府开口就变了味。当着顾夫人的面,章知府不顾身份索要,不过是打量着自己身份卑微不好拒绝罢了。
其实,很好拒绝。
拒绝过后,为了不冤枉章知府,郭夫人温声问他“民妇当年最擅美人篦,大人想要的,便是它,可是?”
章知府看了一眼柳眉竖起的妻子,心虚了片刻后,直起后背,承认“你既知晓,为何不应?”
郭夫人肃容解释“民妇已十年不做梳蓖,如今做不成这美人篦是其一。其二,梳蓖要求慢工细活。民妇如今管着南湖书院上下百余人的琐事。这些琐事不难,只是琐碎得紧,件件磨人,民妇实在不得空做那梳篦。”
她多说一句,章知府的面色便难看一分。在他看来,“不会做”威胁。我十年没做了,你非要我做,我会做不好。第二个缘故,是最简陋的推辞。旁人家妇人不提,便说他的夫人,在三个孩子都还小的时候,也管着小一百人,何曾这样忙碌了?
“想是你不擅长管家,才觉得磨人。我夫人擅管家,往日她也没少帮南湖书院,再帮你几日便是。你得了空便去做,能做成什么样,便做成什么样!”
恼怒的章知府,顺着郭夫人的话,堵了她所有的问题。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梳篦的事,是他身为一方父母官的颜面问题。
这点子功夫,顾夫人已将怒气收拢住,她推开了郭夫人,含笑望着章知府,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并道“老爷有所不知,管书院和管家,乃是知府和同知的区别。看似想通,实则两回事。我平日帮他们,不过是下个令、定个方向,具体的事,我是一点儿都不沾的。”
让正房去帮人家做事,换人家帮你小妾做东西,这老东西真敢想!
不等章知府开口,顾夫人又道“不过美人篦而已,我这就寻人去江南采购。不止美人篦,常州府数得着的,都给老爷买来。差点忘了,老爷和刘氏乃金陵人,我再让人顺路与你们带些金陵特产回来吧。妾身这么做,老爷满意否?”
江南女子温婉的语调,可这说出来的话,却是攻击性十足。
章知府这才发现妻子的不同。
不同于从前的端庄娴雅,妻子看自己的眼光不再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凌然。这种变化,究竟是何时起发生的呢?
郭夫人不知章知府心思,只知顾夫人霸气地拿捏住丈夫了。同为女人的她心下舒畅,跟着附和“旁的事民妇帮不上,常州梳篦略知一二。除了民妇娘家陈氏梳篦,彩菱巷杨家的梳篦,手艺精湛,更有韵味一些。”
章知府回神,咳了咳,道“我只管要东西,这等女人家的事,夫人做主便是。”
“老爷的事,妾身必竭尽全力办好。”
“竭尽全力”四字,却敲打着章知府的心。口中念叨着“我信你”,章知府落荒而逃。
这厢,郭夫人却心有不甘,因问顾夫人“夫人,真要遣人去买梳篦?”
顾夫人爽快道“去,不仅去,还快马加鞭地去。不仅买,还要多买。咱呐,将常州梳篦,卖到这汝宁来!顺道呢,买些好玩意回来,给傅丫头庆生。来来,我们列个单子。金玉发簪是少不了的,衣裳方面,帛锦、葛布、茧绸都买一些过来。”
怼完夫婿的顾夫人,神清气爽,但心底到底憋着一口气,这口气,定要买买买,才能舒缓。只是随着她越报越多,郭夫人急上了。
“夫人,这么买下去,仓先生留的银子不够啊。”
“唔,又是个穷的。”顾夫人自然而然想到了章知府当年,不以为然道,“他没有银子,傅丫头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