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扶着蔺太后的手,带着人一步一步慢慢往阶下走。蔺太后大病了一场,人清瘦了许多,鬓边又添了些银丝,竟是显出了老态。
裘安仁站在阶下,眼神在碧空身上定了一会子,没敢太露出甚么过分的神色,很快就抬起脸来笑了。
他的笑是对着蔺太后的,蔺太后瞧见他这一张笑脸儿,脸色果真是好了几分。
碧空颇是安分,把蔺太后扶下了台阶,就不着痕迹地撤了手,冲着裘安仁行礼“印公。”
裘安仁扬眉应了他的礼,转而接过蔺太后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手心儿里“娘娘这段日子受苦了,安仁挂念娘娘,茶饭不思。”
蔺太后由着裘安仁攥着自己的手“养病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镇日待在屋里头闷着,是憋屈。可这不是出来了么,常言道,老不死老不死,我如今这也成了老不死的了。”
蔺太后也不过是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除了鬓边泛灰,哪里能瞧出来是个“老不死的”的样子,于是裘安仁赶紧给人说好听的“娘娘这说的是哪里话,如今八九十岁的老寿星也常见,娘娘如今还年轻着呢。”
碧空站在阶前,看着蔺太后和裘安仁迈着步子缓缓朝前走,低着头,眼睫低垂,睫毛挡住了眼中的神色。
蔺太后接着道“今日哀家那好儿媳,可是摆了宴等着哀家去呢?”
“正是。”裘安仁半低着身子,低声答道,“不过娘娘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娘娘身子才大好,实在不必去凑那个热闹。”
蔺太后“胡说。”
裘安仁听了这话,立马毫不留情给自己自己一耳光“奴婢愚钝,说错了话,还请娘娘责罚。”
蔺太后没管自己掌自己嘴的裘安仁,眯着眼睛笑道“就是因着才大好,就更应该去赴哀家那好儿媳的宴。哀家在慈宁宫中闷了多久了,吃了多少那苦药汤子,好容易出来透透气热闹热闹。这回若是不去,那可不是扫了她余知葳的兴,那是扫了哀家的兴!”
裘安仁便跟着笑“娘娘说的是,咱们偏要去她哪儿一趟!”
如今是冬日,屋外落雪,不兴那在屋外吃饭的一套了,宴席摆在屋中,只说是“家宴”。
余知葳今儿特特让文渊阁把贺霄绊住了,自己嘱咐好了冷长秋待在文渊阁,自己个儿溜回了后宫,就是为了摆这母慈媳孝的场面。
夏锦繁继续禁足在延禧宫,到场的就只有田双玉的余知葳两个人。她们俩虽说是少年相识,若说出去,也能算得上是个手帕交。可虽说认识的早,却统共没见过几面,算不上多么熟识,平日里也不过是“请安之交”。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凑在一起最是尴尬。
好在田双玉识趣,不会与余知葳没有话题还硬聊,很乖顺地坐在下首,低头吃茶。她动不动就低头吃茶,没坐一会儿就让身旁的宫人续了好几杯。
余知葳用余光瞟她,忽然生出一种“她该不会没等蔺太后来就说要方便,然后逃走罢。”的感受。不过她今日在这儿就只是算个陪衬,在不在无所谓,余知葳还巴不得她早些走呢。
这样想着,余知葳从桌上拈了一块儿点心,塞进嘴里吃了。如今蔺太后还没来,吃一块儿就吃一块儿,还不到做戏的时候。她大概是因为心里想着事儿,这点心吃进去愣是没吃出甚么味儿来,简直就是味同嚼蜡。
等余知葳把这块儿点心彻底咽下去的时候,蔺太后终于到了。
余知葳从从容容从圈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母后来了。”余知葳迎了上去,像是要亲自引着蔺太后入座。
蔺太后扶了一下鬓边的南珠,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余知葳的手“皇后久等了。”余知葳本来也没打算要扶她,这般刚好,可她偏偏做戏似的露出了些不知所措的尴尬,转换话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