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桑,大溪地,南溪衢。
马超家后院。马超手握寒光匕首,一步步走向正悠闲啃食着青草的头羊。
前日,阿翁在睡梦中辞世。结束了注定不平凡的一生,也带走了身负的所有秘密。
走得无比安详。
按羌人习俗,要在第三天日落后火葬。马超需用头羊皮,缝制一面羊皮鼓。并用头羊的头颅,制作祭祀用礼器。
“送终殡葬,其仪有三一曰火葬,积薪焚燎;二曰水葬,沉流飘散;三曰野葬,弃林饲兽。”
“羌人死,燔而扬其灰。”“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累,而忧其死而不焚也。”
古羌以火葬为主。通常在日落后举行。火化时,亲人们围坐一旁哭泣,吟唱丧歌寄托哀思。还需以“牵手顿足”的古羌舞蹈,祈求神灵保佑死者进入另一世界。歌舞一直延续到翌日清晨。而后将骨灰埋入地下。羌人在冠礼和葬礼中,脖上皆要系羊毛绳,以示与羊同体。丧礼时,还需宰羊一只为死者引路,称为“引路羊”。
羌族以羊为图腾。古文的“羌”字,即是“羊”、“人”二字,上下组合。《说文》中亦有,羌“从人从羊”之说。
足见上古时,羌族畜牧发达,已为世人所知。传说,羌人最早驯养的家畜,乃是栖息于高原草地的“盘羊”。后经羌人历代驯化,将古代野羊改良成为了如今的绵羊。
于是,“羊大为美”。此,或便是“美”最初的含义。
“美”字,另一种起源,乃源自羌族“羊头人身”的“冠羊”习俗。
所谓“冠羊”,便是将羊头、羊角等制成原始饰物,佩戴头上。
“冠羊”往往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头戴羊状饰物,以示神秘与权威,上古时多为部落首领或酋长所独享。
后世凡崇拜羊图腾的民族,每年皆要举行诸如播种、祈年、狩猎、诞生等,庆典或巫术仪式。在这些仪式上,他们会头插羊角,身披羊皮,或头顶羊头,更有甚者,会把整只羊捆绑在身上,载歌载舞。
冠羊习俗,后逐渐演变出“羊人为美”。与“羊大为美”并称。
因此。美的初始含义,亦或是指“冠戴羊型或羊头装饰之人”。“羊大为美”,“大”亦可示意为正面站立之人;“羊”为图腾扮演、图腾乐舞、图腾巫术时头戴的装饰物。
然无论何种含义,“美”都与羌人息息相关。
窥一斑而知全豹。
正如汉礼和羌礼,皆源自周礼。汉字,亦不仅仅属于汉族所有。汉字之“美”,源自羌人之“羊”。
“头羊”往往便是羊群中,最大的那只。马超从小养大,又亲手宰杀。
羊脖以下的皮革,一分成二。柔软的腹皮被用来制作羊皮鼓。一整张背皮,将与连带羊角的头皮一起。披在马超的身上。
剥皮的整羊,献祭仪式后,会与阿翁的骨灰一同下葬。成为“引路羊”。
不同于古羌“燔而扬灰”。东羌火葬后,会将骨灰捡取装坛,埋入地下。
当马超剥去羊皮,用草木灰蘸尽血水,正欲披挂上身时。忽听背后有人言道“为父来吧。”
马超闻声,浑身一颤。强忍夺眶而出的泪目,转身冲父亲,跪地行大礼。向来将身染羌人血脉视为耻辱的父亲,竟为非血亲的阿翁,披羊送葬。马超终于释怀。
一身汉羌血脉,终是和解。
见九尺大汉,披羊而出。饶是娇小的母亲,亦不禁泪流满面。
大溪地,南溪、北溪二衢赶来送葬的羌人邻里,亦不住点头。频频拭泪。
今日马驹儿,便是明日无双锦马超。
心中无恨,唯剩大爱无疆。
天地无疆,任其驰骋。
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