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的石条过来,李佑指挥杂役们从官衙水门将石条弄到公房里,又差人去叫石工。
叫来的石工姓马,五十岁左右年纪,在本县石匠行当里算是最老道的,时常在官府听用。李佑出于谨慎屏退左右,只留下马石匠和他自己二人。
马石匠绕着大石条转了几圈,仔细敲打摩擦,又掏出尺子丈量。勘验完毕时,对李佑说:“这个石条…有些特别。”
李佑哪里看得出来,便追问道:“有何特别?”
马石匠又摸看一番,道:“若小人没有看错,这似是浙江那边海塘用料。”
怎么又扯到浙江的千里海塘?疑惑的李佑又问:“你可确定否?”
马石匠比划道:“二十年前,朝廷在浙江大举修建石制海塘,小人应征为匠。知道那海塘所用石条规制均为长五尺、宽厚皆为尺半,和这块石条长短大小一模一样。况且经小人仔细辨认,这石条用材的确是浙江那几个县出产的,海塘用石皆取于此。”
“你能确定?”
马石匠拱手道:“小人在此行浸淫多年,这份眼力还是有的,确是海塘石料无疑。”
怪了,怎么会是抵挡海啸大潮的海塘用料,谁会吃饱撑着专门造这种一模一样的石条用在内陆堤坝上?李佑实在不懂这里面门道,于是向专业人士马石匠求教道:“江南除了修海塘有人去造这种石料吗?”
“以小人在这一行的见识,真不曾听闻这种事。”
“我再问你,给你五万两银子,你能办来至少五千方乃至万方这种石料吗?”
马石匠摇头道:“这个价格五千方或许可以试一试,万方绝对不可能了。”
难道钱皇商那伙人胆大妄为到敢去拆下海塘的石料运来贩卖?没人智商低到招惹这么明显的灭门大祸罢?石条这样的东西不太可能长途运输的,钱皇商必然是从江南一带搞来的。想了一想,李佑皱眉道:“既然没人造,南直隶和浙江什么地方还有这种石料?”
“这个因小人修过海塘,略知一二。”马石匠道:“海塘每年都要修补的,所以在浙江临海一带存了许多备料。去年,小人应征去府城造城墙,和南边的同行闲谈时,听说浙江巡抚因为材质不合格,将大量海塘备料报废后处理了…”
听到这个,李佑大惊,心头巨震跌坐于交椅上,暂且按捺住又对马石匠道:“今日话语,不得外泄半字!”
虽然马石匠不明就里,不清楚李佑叫他来辨析这块石条是为什么,但他多少年来做惯工程,深知其中厉害,仍答应说:“先生放心,小人也是怕死要命的,绝不敢去吐露半个字,今日只当没有来过。”
送走了马石匠,李佑坐定了一动不动,脑中翻江倒海起来。
整个事情呼之欲出了——浙江那边(多半是巡抚主导)诈称不合格报废,侵吞了备用石料,然后卖掉贪污。钱皇商也是其中一份子,这次他若得了五万两银子,看似亏本,其实本钱可能只有几千两运费而已!难怪,难怪!
他只是个小小县衙典史啊,哪里承受的了这种大案。如果牵扯进去,一旦事泄,全家遭殃。而且还是那种为了彰显官法,必被从严从重处理的小人物,他身上可没有任何护身符,也没有官场人情网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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