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昌帝穿着一袭燕弁冠服,脚蹬黄缎云纹皂靴,一步一步地艰难踏上了乾坤殿的前阶。
翁宝公公陪伴他走这一路,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是翁宝公公扶住了他。
耳畔,一直回荡着凌灿的话,告病颐养,请太上皇临朝理政。
他不愿意,多么的不愿意,那与废帝没有区别。
但是,当他上了前阶,噗通地就跪在了殿门口,大呼:“儿臣不孝,儿臣患不能治之顽疾,请父皇临朝理政!”
翁宝也跟着跪下。
大殿的门紧紧闭着,廊下没有宫人走动,这天方才还好好的,忽地便淡黑的云笼罩,薄薄地一层,却遮蔽了日光。
“父皇,儿臣不孝啊,请父皇临朝理政!”
“父皇,儿臣患有不治之症,请父皇临朝理政。”
景昌帝一遍一遍地喊,喊到力竭声嘶,那大殿的门还是没有开启。
殿中,太上皇在花梨木躺椅上闭目,他整张脸都是苍白的,无一点的血色。
锦坐在一张檀木凳上,着吊瓶上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进了他的血管,她试图过宽慰几句,但太上皇让她一句话都不要,他经历过很多事,他什么事都能扛下来。
老虎也蔫了,在锦的怀中抱着,显得无精打采,毛发也似失去了光泽,宝公公在一旁擦眼泪,时而瞧着太上皇,心头一酸,眼泪又再涌出来。
门外的呼声还在继续,吵得比夏日的蝉鸣还要叫人心烦。
输液瓶空了,锦把老虎放在地上,为太上皇拔掉针头,摁住一会儿防止出血。
太上皇睁开了眸子,瞧了锦一眼,道:“你先回内殿。”
锦微微颌首,把老虎抱起来放在他膝上,他却摇摇头,“你抱回去。”
他着宝公公,“你把殿门打开,然后出外头守着,孤与他单独话。”
宝公公擦了泪水,应了一声,待萧王妃抱着老虎进了内殿之后,他便去打开了殿门。
殿门的忽然开启,让景昌帝心头慌了一慌,他抬起头,声音哽咽带着嘶哑,“父皇,儿臣不孝,请父皇复朝理政。”
宝公公:“陛下,进去吧!”
景昌帝双手支着地面,颤抖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翁宝想随着进殿,宝公公拦下,“翁宝,就在这守着吧。”
“是!”翁宝眉眼垂下,立于一旁。
景昌帝跌跌撞撞地进去,噗通地又跪在了太上皇的面前,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父皇!”
大殿的门,从外头关了起来。
太上皇还是半躺着,景昌帝跪在他的面前,他没,半阖眸子脸色比方才更差了些。
景昌帝没再喊着“儿子不孝”了,他跪在距离太上皇一丈远的金砖上,双膝痛得近乎麻木,身体稳不住,一直在颤抖。
良久,太上皇才开口,“皇帝怕什么?那晚你弑父的时候,都不曾有现在这样怕过。”
一句话,让景昌帝如堕冰窖,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自你登基,孤一直在乾坤殿养病,从不过问朝政,唯一是在储君上,让你弟弟给你把把关,就这一点,仅此而已,可你为什么容不下你那已经退位的老父亲呢?”
“你怕孤什么啊?怕孤把你废掉?你当太子的时候,怕我废了你,当皇帝也还怕我废了你,孤原先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怕,你都当上皇帝了,还怕什么啊?但孤现在懂了!”
太上皇攥紧扶手慢慢地坐起,望向眼前所跪之人,那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怒气,陡然升起,恨不得乱棍打死这个逆子。
但他们已经不是父子之间的矛盾。
“孤如今懂得,你为什么怕得这么要紧,因为你……”太上皇伸手一指,指向殿中案上的账册,信,用尽全力厉喝,如惊雷骤起,“你把燕国卖了个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