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贺文锐这么说,江可航颇感意外地笑着;据我所知,酒店是年轻人的事业;我一个教书匠,又这么大年纪了,去了能干些什么?
李非说,我们酒店需要招聘一名工程部经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今天与您一见,这个位子还非您莫属。
听到李非这么肯定的说法,那种虚浮江可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在认真地听着。听见李非在继续说:
我们酒店是按国家三星级标准建设的,酒店将借鉴外资酒店的管理模式。这在香州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事业,我们需要您这样的人才,希望您能加盟我们的团队。江老师,您愿意吗?
面对李非的提问,江可航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涨红着脸,哆嗦着他的厚嘴唇,搓着手木讷地笑着:这个问题有点突然,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李非说,这是您职业生涯的一件大事,当然要考虑清楚。
老师您现在的工资是多少?贺文锐问。
两三百块钱。江可航回答说。
贺文锐说,太少了。如果到我们酒店来,工资至少要翻倍。说罢拿眼去看李非。
应该不会低于七百。李非补充说。
酒店筹建办还有个单间,贺文锐说,正好可以做您的宿舍。
见江可航依旧不语。李非说,担心学校不同意?
贺文锐说,想走就走,大不了不要工作关系。
江可航依旧说,让我考虑考虑。
李非二人走后,江可航的心再没法平静。和众多的农村青年一样,当年他也曾有过自己的城市梦。串联那阵更是让他开阔了眼界。北京、上海、广州,都市的繁华让人向往。他属于老三届毕业生,而且各科学习成绩优秀,如果还有高考,考出去没有一点问题。但那段曲折的历史改变了他们这一代人命运。
后来城市知识青年们来了,再后来他们又走了。而他这样的农村知识青年,就只有留在农村,没有出去工作的机会。
等到十年后高考恢复,他已经成了柳湖镇中学的一名物理老师。再后来,他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曾经向往的城市生活渐行渐远,这条心也慢慢死了。
他以为这条心是死了。然而这看似溟灭的灰烬,被一股来自酒店的新风鼓动,居然呼啦啦串起了火苗。他突然感到自己年轻了许多。还能拥有新的梦想!拥有新的希望!
他回到荷塘边,继续摆弄他的衣服。听到“叮咚”水响的小鱼们重新围了过来,依旧在水中翻动着他们的鳞光;那只大头蜻蜓依旧立在荷尖上;那只花皮青蛙依旧俯卧在那片荷叶上;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荷叶的清香。所有这一切丝毫没有改变。但他的心境变了。
这平日寻常的景物,此刻变得格外亲切有趣了。想到学校,想到老婆和孩子,他又感到自己的非分之想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江可航是二十八岁结的婚。在那个一般人二十岁左右就结婚的年代,这个年龄已经算很大了。他出生在柳湖镇乡下,父母都是农民。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父母生养了他们兄弟姊妹六个孩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江可航排行老大,为了供他读书,一家人没少吃苦。参加工作后,他自己省吃俭用,把那点微薄的工资拿回去帮助家里。虽然家庭条件不好,在婚姻问题上,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希望能找一个有一份固定工资收入的伴侣。
然而,这个目标始终没能实现。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镇郊菜农的女儿,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妻子家里也是姊妹众多,生活困难。她虽然目不识丁,但操持家务,下地干活都是一把好手。
她把堤坡边的一块荒地整成菜地,种菜买菜,十分辛苦。就是家里这间小屋,也是她找村里要来的宅基地,请亲友帮忙盖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