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四位侍中各有司职,高隆之便领了营构监,主持城建事宜。
赵彦深将高澄南下后,高隆之的所作所为尽皆告知。
除了浪费民力与钱财大肆修建庙宇,倒也没有别的错漏,但这足够让高澄愤怒。
小高王为了当好这个家,一直精打细算,苦巴巴的过日子。
一场南征的耗用,更是有如在他心口割刀子。
可高隆之干了什么!他居然将宝贵的钱粮用去盖寺庙!
高澄决定先往阵亡的四百亲卫家中慰问,顺道走访调查。
“彦深,你的功劳我会记在心中,不会埋没,但这件事不能由你检举,免遭高侍中记恨。”
赵彦深感受到高澄的爱护,但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匆匆领命而退,返回听望司主持事务。
他与陈元康截然相反,陈元康动辄啼哭,赵彦深则喜怒不形于色。
高澄当即唤来崔季舒,由他陪同,在高季式与亲卫的护送下,带了数十车米布出门。
阵亡亲卫们被埋葬在襄阳城外,带不回他们的遗体,至少要为他们的家眷带去抚恤。
高澄按照亲卫名册所载,逐一拜访。
每至一户,父母、妻儿无不悲声痛哭,今天的高澄就是瘟神,四处散播悲痛。
走的人家多了,高澄心情越发沉重。
这是位于建阳里的简易土坯房,家中一贫如洗,妇人得知丈夫殉难,嚎啕大哭,好似撕心裂肺。
高澄心里憋得慌,说到底,还是他不敢担下懦弱的名声,执意要追,才平白添了四百条人命。
建阳里里长过来拜访,早早被打发走,近来围观的路人,也被卫士驱赶。
高澄毫无顾忌地蹲在门口,望着远处热闹的宗圣寺,脸色越发阴沉。
过了好一会,妇人终于在独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依旧梨花带雨的模样,但至少恢复了神智。
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孩子却已经有了六岁,这个小男孩给高澄的印象非常深刻。
当得知父亲死讯,他双眼红肿,却并未失态大哭,只是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安慰母亲。
“妾身希望能将世子所赐,捐奉庙宇,祈求亡夫在天之灵,能够得到超脱。”
妇人抹着眼泪征询道。
高澄默然许久,没有反对。
他今天带来的东西不多,每户送布两匹,粮米三石。
又宽慰了妇人几句,高澄抚摸着小男孩的脑袋,对妇人说道:
“你年华正好,我自不会强求你为夫守节,你莫要为将来的生计担忧,纵使改嫁,每年应有的抚恤绝不会短缺,若是有人从中贪墨,你直往渤海王府寻我。
“但有一点,这孩子的姓氏不能更改,需为亡人留存血脉,将来是读书还是从军,渤海王府都会为他做出安排。”
高澄能够清晰感觉到手掌下的小脑袋在颤抖。
妇人自是连声道谢,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高澄告辞离开,小男孩却追了出来。
“我想读书!”
小男孩拦住了高澄,说道。
高澄闻言笑道:
“与你阿母好生商量再做决定。”
小男孩却认真道:
“我已经做出决定,从军不能侍奉阿母,如果我同阿爷一样死在了外头,阿母又怎么活?”
高澄再也笑不出来,他郑重道:
“好,你且在家中照顾母亲,等候消息,三天内我自会安排妥当。”
高澄望着小男孩回去的身影,问向崔季舒: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崔季舒连忙翻看名册,然后答道:
“徐骞。”
高澄仔细想了想,不是自己所了解的历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