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冷冷对陈冲说道:“既然我儿已有遗命,由兄长来执掌社稷,兄长独断即可,不必与我多言。先回府去吧,夜来风寒,莫要着凉了。”
陈冲默然拱手告辞,缓缓下殿而去。路上,他一直觉得有目光在尾随自己,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不过距离下最后一次决断,他还是想和钟繇再见一面。
第二日一早,陈冲叫赵丘帮忙备马,并通知诏狱,自己午膳后将去拜访钟繇,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办了一些公后,廷尉虞翻回派使者说,已经准备妥当,陈冲就带了几名护卫,骑马感往诏狱。到了门前,陈冲有些犹豫,转首问看门的狱卒道:“太傅这几日如何?”门人回答道:“饮食如常,并无异样。”
陈冲吐了口气,这才继续往里走。此时的诏狱里关满了达官贵人,没有不认识陈冲的,陈冲一进来,犯人们便纷纷对着他喊冤求情,只有寥寥几人不动声色,钟繇自然也是其中之一。陈冲靠近他牢房的时候,他正端坐着闭目养神,大概是没有对他用刑的缘故,神色也还算健康,可见门人并没有说谎。
狱卒打开牢门后,钟繇终于睁开双目,打量了陈冲片刻后,笑道:“庭坚别来无恙啊?”即使身为政变失败的阶下囚,钟繇依旧保持着一种名士的姿态,说话方式好像依旧在尚书台一般。但陈冲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尊严,即使不能平起平坐,也不想和昔日的朋友前落入下风。陈冲也不是喜欢摆弄威风的人,所以他坐下来后,就让身后的护卫退出去了,而后仿佛平常一般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这几天睡得安稳吗?”
钟繇抬头看他,突然微微一笑,而后身体后仰,显露出一副极为放松的姿态。他说:“承蒙你照顾,没有对我用刑,每天饭菜如常,怎么会不安稳呢?若是别人当政,我或许还会担忧我家人性命,但是既然是你,我还有什么可多想的呢?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你是世间仅有的君子。”
陈冲听到此言,心中却是一痛。是啊,自己和元常两家是世交,是从小就一起玩到大的好友。后来在雒阳担任博士祭酒的时候,两人闲来无事就一起讨论家国大事,经常能从早上一直说到黄昏。当时两人都以清白耿介闻名,同僚叫自己“顽岩祭酒”,元常则被称作“不倾尚书”,又和荀攸合起来被比作“颍川三秀”,是什么时候,自己和元常已经隔膜得这么远了呢?
这口气终于叹了出来,使得陈冲不由自主地立起身,注视着钟繇道:“元常,我去你府里,却是五味杂陈啊!你都这年纪了,竟有十四房美眷,府中所获财赀,数有亿钱,更别说查出你帐上田亩,早已超过限田令数倍。还有稚叔(钟毓)的,我都不愿去看!还记得当年,你我在太学里说整顿吏治,你就是这么办的吗?”
钟繇却坦然答道:“不然呢?”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你说得没错,你我都这个年纪了,什么事情还看不穿呢?什么名声,什么志向,其实都是虚的,只有富贵才是真的。霍光辅佐昭宣二帝,禅精竭虑,终成大汉中兴,今天后人在哪里呢?臧子源在定陶,杀妾烹子,换来东西逆转,今天谁还记得呢?我被陛下逼辞那日就想得明白,为政就算不为自己谋,也该为儿孙谋,这总是没错的。”
钟繇说得很慢,U看书 t 但对于陈冲而言,每一句都让他感到痛苦。他完全不敢想象,当年锐意进取的钟繇,如今竟然会变成这样庸俗的一个人。庸俗是所有人的归途吗?还是自己实在是故作清高?
他已经毫无心情再和钟繇继续讨论下去,于是直接抛出最核心的问题,问他道:“那这一次,你为儿孙谋,打算如何散场呢?”
“哦”钟繇面无表情,一手按住膝盖似在沉思,但实际上心中激流澎湃,只是按捺住了。
他看着陈冲的眼神,半晌后露出释然的神情来,缓缓答道:“庭坚,都说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