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萘平林在田亩那端,好似茫茫天地中的一点,当户看儿子在那端跳起来向他挥手,踩着田垄的麦苗一路跑过来,最后在马前气喘吁吁,当户才恍然发现,十四岁的儿子已经高近七尺。何萘平林没问候父亲,反而先感叹说道:“好俊的马!”
当户伸手把他拉上马背,乌背马身负三人,但仍行走如常,丝毫不见疲态,他对儿子笑道:“这么俊的马,你阿父还有两匹。”见何萘平林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当户得意地一笑,他搂紧怀中的妻子,又对儿子说道:“抓紧了!”说罢便驾马原路返回。
一路上乌背马全力奔驰,坎坷的道路对它而言如同踩在平软的草皮,何萘平林生平第一次有一种在风中的感觉,他便在风中呼唤,好似自己是能唤来狂风的天神,他的啸声好似藏在云里的幼虎,等他眼前出现漫无边际的人群时,他便住了口,躲在父亲背后涩颜笑了起来。
但预料不到的是,人群没有哂笑,对他纷纷投来或畏惧或仰慕的眼神,这让何萘平林倍感奇异,但他随即认识到这些人是在看自己的父亲。
他们一路策马行至大城寨,驻马停在一处大帐前。何萘平林识得这大帐,那本是贺赖骨都侯的王帐,如今被何萘骨都侯占据。此刻的王帐外多是陌生人,除去何萘骨都侯与一名裨小王外,其余二十来人浑身甲胄,没有一张他熟知的面孔,但显然都很有身份,
这些人纷纷围上当户,将他拥进王帐,只留下严氏与何萘平林茫然地站在帐外,直到一名他们认识的当户上前来,对他二人说道:“时日变啦,当户如今被推举为王,你们也都成了贵人啦!平林儿,可不要一朝富贵,便成了忘了族人的贵人哩!”
且不说帐外的事,帐内的何萘骨都侯何萘除能急急问道:“大王,不知眼下这七万人众,大王准备如何安排?”当户见他面孔上满是谄媚与恐惧,心中顿生不屑,哪怕明知眼下情形不利,他也改换了一张傲慢的面孔,仍然问道:“你说的是什么安排?”
何萘除能勉力挤出一个应付笑容,将为难情绪掩盖下去,方才缓缓说道:“大王说笑了,大王随行浩荡,部众成海,威势一时无两。只是如此规模,吃穿用度皆难以计数,大城地力贫薄,如何能够供养?而大王能以旬日间连破四城,可谓是天纵之才,怎么会不知晓我部困难,实是求大王指一条明路而已。”
当户听罢,站起身,骤然出拳将其击倒在地,又一把抓起骨都侯的腿角,将其拖出王帐,各部部众本在帐外等候王帐的结论,孰料看到当户走出帐来,纷纷退后行礼。
当户将骨都侯的脚扔下,对着众人说道:“这人方才在帐中说,此处养不活这多人,所以让我光着膀子,牵着羊,再去给单于投降做奴隶!”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骨都侯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又被当户一脚踹昏过去。
当户继续说道:“挨饿是不好受,但是我们当奴隶是因为什么?是我们空着肚子活不下去吗?是我们不勤奋劳作所以活该卖身吗?”不等众人回答,当户高声呼喊道:“是单于苛政!是王侯无能!”众人闻之亦连声高呼回应:“是!是!”
说到这里,当户踩着骨都侯的脊骨,对着众人怒道:“他养不活这多人,我却偏看可以!几万条人命,无论是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向哪处还能挣不出片自己的天来?!他让我给于夫罗投降,我就先杀了他祭旗!”
话音未落,他挥刀砍下骨都侯的头颅,那骨都侯一句话也没说,便丢了性命,头颅只在当户手中眨了两下眼睛,便被当户挥手一抛,洒着鲜血正挂在一支狼旗上,众人见之气息一滞,随即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此时一骑悄悄地从人群缝隙中穿梭进来,见到当户,便欲上前与其密语。当户对他严厉说道:“便在此处说于所有人听!”
那骑士便跪下,大声禀告消息说:“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