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喝点。”
“这酒,还是你们之前在平远馋了好久的千日醉。”老黄的眼睛眯得更细,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本来想多给你们带些,可最近买酒的人多,巷尾那家宁记酒坊也只给我留了一坛。”
老黄说着,往地上洒了一道:“你们尝尝,是不是还是那个味儿?”
酒液洒落一地,老黄定了定神,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知道这酒为啥不好买吗?”
没有等到回答,老黄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就在上个月,朝廷征海寇的舰队回来了!”
“献俘那天,我也跟着去城外看了。那些海寇啊,长得可太难看了,还没有我肩膀高,都剃了半拉光头,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听里正说,原来那些海寇,大多是从一个岛上来的。因为那破岛上鸟不拉屎,种土豆下去连个山药蛋都不长,所以海寇才长成那副鬼样子。”
老黄撇了撇嘴,又抿了口酒。
“这不是因为大家伙儿都高兴,想着好好庆祝庆祝,所以酒才卖得特别快。”
“上个月,北蛮的使团又来规规矩矩地进供了。羊毛、牛皮那些,还是拉了好多大车。”
老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乐得直拍大腿:“你们是没看见啊,那些蛮子进了城,全都低着头,乖得跟房檐底下的家雀儿似的,可没有当年平远城下的那股子疯劲儿了。”
“哦,对了,老田,你孙子现在胆子可大得很。那天在路边见着北蛮使团的时候,还想拿臭鸡蛋丢他们,幸好被我给抱走了。他现在啊,已经去了义塾开蒙了,你儿子前几天来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过了?”
“老方,你家二儿媳妇又给你添了个小孙女,白白胖胖的,跟你当年黑瘦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可就一点,那哭起来的大嗓门跟你一模一样,一耳朵就能听出来是你方家的种!”
“老刘啊,你应该见到你娘了吧?老太太临走的时候挺高兴的,说是三十多年了,终于能去见你了。见到老太太之后,可千万别再惹她生气了啊。”
“豆子,你家老头还挺硬朗的,家里的事儿都不用担心。就前几天,对,应该是小年的时候,朝廷又给你爹发了米面,还有半扇羊肉,说是什么孤寡补助。”老黄又抿了口酒,“那羊肉啊,跟当年咱们在平远吃的味道一样一样的,估计就是北蛮他们进供来的。”
“狗蛋,你家为了给你的小侄儿娶亲,刚修了新房,用的都是最好的青砖和水泥。我去看了看,可气派着呢!”
“二喜,……”
半坛酒进肚,老黄嘴里的唠叨才算停下。
他揉了揉稍微有点发红的眼睛,用手撑着大腿,慢慢站起身来。
把剩下的半坛酒都浇在了地上,老黄再次对着牌位拱了拱手:“伙计们,新年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可一进大厅,他突然被远处的人声吓了一跳,赶紧去寻守门人。
“他们啊,是今年征海寇的那些小伙子。”守门人指着最远处的一个房间。
“都是好娃娃啊……”老黄沉默了半晌,才憋出这么句话。
正说着,几个拄着拐、包着胳膊的年轻人从那边往门口走来。见到老黄的时候,小伙子们一愣:“前辈?”
“平远军四营十七伍,伍长,黄正涛。”老黄突然把腰板挺得笔直,右手成拳重重地捶在胸口上,行了个军礼。
几个小伙子连忙站直,拳头在胸口敲得砰砰作响。
“靖海军二营八伍,宗之奇。”
“靖海军二营十二伍,庞扬。”
“靖海军三营七伍,柯子晋。”
“靖海军……”
听着小伙子们富有活力的声音,老黄突然觉得眼角有点痒痒的,忍不住用手背拭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