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曾看向他,江十一终于恍然大悟!
他瞎了。
“咱招魂所以咱信呐,杀人要下地狱,吃人要变猪狗,咱想呐想,最后是想明白咯,咱要瞎,咱要当猪狗给人吃,是给咱娃娃还债呐……”
江十一明白了,老人无所谓对谁说话,他只是在跟自己对话,他无所谓谁懂了自己,只是他自己没懂,因为无数次没懂,所以不断复述,最后成了叨絮。
谁又不是这样。
“娃娃。”
他唤道。
江十一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喃喃自语。
“娃娃,你在听吗?”
“啊。”
“咱名叫孟延寿,咱,咋死都好,咱想有个人记着。”
江十一确定自己会忘记,也许他会牢牢记得公羊贤,人总是会善于记仇而疏于记恩,更何况老人并没有有恩于他,但他还是不介意撒个谎。
“记得了。”
“那就好,那就好。”
有意义吗,让一个行将要死的人记住自己,与让一个死人记住自己无异,这也只是需要回应的喃喃自语罢了。
谁又不是行将要死的人呢?几十年跟一小会儿真的有区别吗?可是江十一真的目睹了老人的喜极而泣,那早已没了生机的双眼在述说悲哀的时候依旧干涸,却在得到一个毫无意义的回应时流下眼泪。
老人随即被带走了,之后的命运无需赘述,江十一静静地在狗吠中等待自己的殊途同归。
并不焦急的等待中,一个魁梧到惊悚的身影引起了江十一的注意,赤裸着苍白的皮肤,拖着锁链被人押送走过。
“乖乖…”
身边的另一个残存的老人不是瞎子。
“咋长的,这么大个。”
“这是什么。”
本该用“谁”江十一却用了“什么”,因为眼前的巨物实在难以获得属于人类的认同,畏惧有时会凌驾于尊重。
“汤蒂抓来的白奴。”
“白奴?”
“听说卖价可高了。”
白奴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议论,回头看了一眼江十一,江十一看到了一张恐怖的黑色面具,那张面具仿佛长在他的脸上。
“那是刺上去的。”
“为什么?”
“好认呗。他在看你呢。”
江十一不敢与它对视,转眼看着老人。老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些东西都是喂活人的,你以为抓我们是为了什么?真有那么多人愿吃人肉?”
“养这玩意儿干嘛?”
“打仗呗。”
江十一瞬间懂了,大概这就是将食欲与斗志捆绑在一起的最粗暴的方式。
无法解决自己饥饿的人却要去解决别人的饥饿,这个笼子里关着的人和狗被统一称作“肉奴”,当然不会有正常人宁愿明目张胆地吃人肉,可是当它足够廉价,把狗肉放在一堆卖就意味着暴利,放下底线的商人就有资格获取这样的暴利。
没过多久就又有吃人的某某东西饿了,所以剩下的老人也消失了,只留下江十一和一群狗。
江十一很饿,他只想吃东西,尽管如今貌似有更可怕的事,只是这更证实了一个事,人们怕饿甚于怕死。
一堆饥饿的肉在等待别人的饥饿来了结自己的饥饿,如此说来,竟也该有些期待不是?
依旧没等来别人的饥饿,倒是来了一位可能还要落魄的同类。
一位同样年轻的人,如果江十一流落至此是因为无与伦比的瘦弱,那眼前这位则难以以此为由,因为他足比一般人高出两个头有余。
看上去能让他流落至此的原因大概只能是瘦了,过分的高加上过分的瘦揉合在他身上变成了一种怪诞的形象,那能让人重新审视人类接近骷髅而不成为骷髅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