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神色十分温和,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王家郎君虽不是高门出身,但是知书识礼,性子温和,生的也俊俏,与你倒也般配。日子好过才是正经。”
侯爷的神色似透过厚厚云层的月光,落下迷蒙的警告:“王之骞如今便已经是贡生了,若是发挥正常必能顺利中第,也不算委屈了你。”
太夫人微微斜过身子挨着交椅的扶手,眼底掠过一抹无可回旋的沉然,默了须臾方缓缓道:“你虽只是庶女,到底也是侯爷最后一个待嫁的女儿,来日出嫁,嫁妆上你的父兄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只要你能相夫教子,安分度日,日子也是好过的。”
一词庶女,一词安分度日,似锋利的刀刃贴肤而过,皮肉下渗出丝丝血迹,冰冷的沁入骨缝。
姜沁昀嘴角勉强扬起的笑弧度,带着迷雾深处的寒潮:“孙女还在孝中,如此便议亲,怕是要叫人耻笑的。”
二夫人抚了抚手腕上古云纹钳三色宝石的镯子,神色亲近道:“你啊,想多了,这样做的人家京中便不在少数。便说傅老将军家的二房嫡次女吧,也是这般先说好,出了孝便下定的。你瞧着谁去笑话傅家了?做长辈的都是一心为了家中儿女前程考虑,大家都懂。”
闵氏慢慢抚了抚微微拢起的小腹,同繁漪道:“王家公子那样好读书又上进的郎君,来日中了第,那些个高门大户都要去帮下捉婿呢!我记得楚大人也是被白家捉了挡女婿的是不是?”
繁漪不愿意多说什么,她姜沁昀的婚事,她一点都不想沾上干系,没得来日倒打一耙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便只浅笑应道:“正是呢!”
窗前的鎏金镂雕博山炉里的香料几乎燃尽了,轻烟断断续续的。
沁微起身来到窗前,从屉子里取了一只珐琅缠枝莲纹圆盒出来打开,拿细长金簪往香炉里拨进了些香料,金簪在香炉上敲了敲,惊起余音阵阵。
“如今楚大人可是正三品的大员,这便是楚大夫人的福气。那些个高门的公子,出身是好,可佼佼者终究是少数,大多也不过是靠着家里过日子罢了。”
一闪一闪即将熄灭的星子立时将香料点燃,接连发出几声哔叭,声音虽不大,却足以惊得心思沉沉的人眉心一跳。
沁微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姜沁昀,扬唇一笑,似炎炎夏日里的太阳,有刺目的光:“不过,若是姐姐瞧不上人家门户低,倒也可以直接与侯爷说的。想来侯爷也是能理解的。”
姜沁昀僵硬的转着头看着她将盖上盖子,不过须臾便有乳白轻烟自空隙间袅娜而出,一缕一缕,如同一条条被泉水浸泡久了的雪白蚕丝,七缠八绕的凌乱在心头,烦乱不堪。
忙撩起裙摆便跪下了,朝着侯爷和太夫人盈盈叩拜了道:“父亲容禀。女儿在院中静思,曾在佛前发愿,要在除服礼前手抄经书千卷,来日于母亲灵前焚烧,以尽孝道,不敢有凡俗之念,以免玷污了佛经圣洁。”
沁微神色舒展道:“为了嫡母守孝自然是孝,却也而不能忤逆了坐在你眼前的亲长。如此本末倒置,一再推脱……”
微微一顿,手中慢条斯理的收拾起了香料盒子,半晌才将话锋一转,眼眸若乌云席卷而过,忽起电闪雷鸣,“姐姐是觉得王公子配不上你呢?还是觉得拖过了这段时候,便有什么契机让你的婚事有所改变了?”
繁漪抬头看了眼头的雕梁画栋。
水彩鲜明,金粉灿灿,是过年前重新粉刷过的,描摹着远古时期无法触摸的故事,狰狞的面孔,鲜活的形态,明艳的衣着,分明是一台精彩至极的戏呢!
姜沁昀自然是不肯嫁给那样的寒门子弟的。
她扮着一副温顺笑面孔这些年在各院之间游走探听,算计利用,竭尽全力替姜元靖争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难不成只是因为她喜欢无私奉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