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慢慢偏移。
秋日的光线沾染了收获的金黄,带着碎金的光芒自窗棂投进,照在角落处的刻漏上。
滴答、滴答。
水滴被光线一照,仿佛有了金属的沉重,每一声的滴落,都似碎石投进了寒冰深渊,激起人心底的万丈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秦宵的动作极快,赶着就回来了。
“陛下,脉案已经拿来了。”
将太子这十来日的脉案呈给皇帝,秦宵道:“奴婢大致看了一眼,只是寻常温补的药材。不过在收拢的药渣里闻出了血腥味,请赵太医闻了一下,仿佛是紫河车!”
皇后眼皮一跳,直觉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什么?”
皇帝睇了眼药渣,温和的眉目里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秦宵将药渣递给刘院首细观,挽着拂尘推到雕花隔扇边。
垂眸淡声道:“回娘娘,紫河车便是妇人产后剥落的胎盘。有大补之效,也有美容养颜之能。若服用过量,便会血燥、虚汗、惊夜,时日长久,致内里虚亏,内脏衰竭。”
皇后大惊,转首去刘院首那里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冯征见秦宵肃着脸进了太医院,什么话也不说便开始搜,一向随侍太医进出宫禁的小黄门全被拉去了慎刑司。
转脚又说帝后宣他进宫,他便直觉不好。
却不曾想竟是谋害太子金体的罪名扣下来,当下背脊窜过一阵刺挠的燥热,仿佛在铁砂里炒得滚烫的没有剥壳的毛栗子被人塞了一把在里衣。
又刺又痛,惊的漫声汗水黏腻。
冯征连连磕头喊冤:“微臣未曾在汤药里动过什么手脚啊!陛下明察!娘娘明察!”
帝后只等着刘院首的回复。
刘院首捻了药渣闻过,又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点头道:“药渣看着确实只是寻常治疗风寒的药渣,不过如秦公公所言,熬煮的时候里头一定加过紫河车!为了掩盖腥味,还加了高姜丝。而高姜丝亦是会使人上火的。”
“两种大补又燥热的东西下去,太子到底年轻,身子自然吃不消。内里依旧缠绵着病势,便出现了风寒于表症痊愈,身体虚不受补又虚火旺盛的脉象。”
皇后急道:“可有大碍?”
刘院首的神色并不是太松快:“再十天半个月吃下去,太子的身子便是要被这些汤药糟蹋空了,还好发现的早。却也需要好好调养数月才行。”
窗台上一盆开四季海棠开的极盛,那绯红的花朵落在皇后的眼底,却成了密密的血腥点子,
每一滴,都是后宫中人命算计留下的印证!
她咬牙,极力维持皇后该有的稳重,只冷笑道:“好算计。秋日本就容易上火,即便有些症状,怕也不会放在心上。今日得亏两位卿家在,劝了太子传了太医,否则,太子还不知要叫人算计到什么程度了!”
这种牵扯争斗的算计,琰华和上官阙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以免在皇帝心里落个“圈套”的疑影儿,便都只是微微颔首。
太子将诊脉折起的袖口翻下,扶了帝后坐下道:“父亲母亲莫要为此气伤了身子,儿子以后自当谨慎。”
苏齐嘭嘭磕着头,白皙的额头上立时红肿起来:“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主子!”
皇帝点了点头,睇了眼苏齐:“你不是太医,不懂这些又如何防备。不过太子身子出现症状你却没有及时传唤太医,便是大错!念在你伺候太子尽心的份上,待会儿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杖。”
苏齐松了口气,忙谢了恩。
皇帝早年丧母,各位兄长又都出色,为了活命,养成了他温和不挣的性子,可如今走到了至尊之路上,深沉便也成了他人生的主要颜色。
眸色沉沉盯着硕果盈枝地毯上不住颤抖的冯征:“你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