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看向少年,对上他坚定的眸,忽然欣慰一笑。
顿了顿,闻百里没再继续接话,话锋一转,又言,“风公子,其实我要谢谢你。方才在宴上,我的确受了你的教。”
闻言皱眉,风启幕“夫子何处此言?”
“读书到底能不能报效国家,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可一直没有答案。直到……遇见了你,是你给了我答案。”
闻百里开口,目意灼灼,“方才在宴上,我见风公子你言若行云,气势如虹,那大杀四方的凶悍模样,绝不比提刀战沙场的武生差上半分。那一刻,老朽犹如醍醐灌顶,只觉茅塞顿开。才知道,原来书中不仅有颜如玉,有黄金屋,还有真名士,还见真风骨。”
“当时我许你‘一嘴安天下’之名,就是想告诉世人,我辈书生虽手无寸铁,亦可力退群雄。风公子,你既为儒生,便是我儒门之所大幸。”
见闻夫子这般盛赞,风启幕惶恐,忙行礼鞠躬道“学生万不敢当此盛名。”
风启幕本意俯身弯腰,老夫子却忽然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当得。”
闻百里紧抓着风启幕。此一瞬,见老者眸间尽是不屈。
虽说闻百里是世人口中的“圣贤完人”,其实说到底也是血肉之躯。
如今已是人至末年却还要忍辱负重,他也有不甘心。不过好在,风启幕今日之举,为天下读书人正了名,所以才会引得老夫子如此激动。
“夫子。”风启幕开口,轻轻唤了闻百里一声。
话音落下,见那只骨瘦干柴的手缓缓松开,闻百里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儒雅平和,只是开口时语调变得低沉。
“老朽年至耄耋,垂垂老矣,不堪大用,也不能再为文坛做些什么了。”
“可你能!”骤然抬眸,气势极升,闻百里情真意切,“我希望你可以让每一个读书人知道,读书并非无用。诗书礼易之中,也可见刀锋,见脊梁。”
今夜的闻夫子表面上虽说不会传道授业,但字字句句皆是道理。
风启幕静听细品,一瞬间,只觉茅塞顿开,登时展颜而笑,忙俯身再行大礼,道“谢夫子教诲。”
对面,闻百里挽笑,仍是捏着须,微微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
临别前,闻百里笑着说,“方才在宴上,风公子赠老朽一言,如今,老朽自然也要回赠一语。”
一听这话,风启幕大喜,“夫子请讲。”
被内侍扶着身,长者身姿瘦凛,于风中好似一支青竹,闻百里看向风启幕,缓缓道“《无量寿经》有云,‘愿勇猛精进,志愿无倦’。这句话,今日我送给风公子。”
话一出口,风启幕已然如获至宝,喜不自胜,认认真真的躬身再行大礼。
之后二人作别。
闻百里忽然对风启幕讲,“风公子,老朽与你是一见如故。眼下咱二人也算是忘年交了,所以有些话,我也就不避讳的直说了。”
风启幕点点头,“夫子请讲。”
叹了口气,闻百里说,“如今西蜀受制于人,老朽也是身不由己,密会论学本不该有。若是让南越国君知道此事,不仅是我,就连整个西蜀都要收到牵连。所以,今夜你我相见之事,还请风公子千万不要同外人提及半字。”
对面人听得认真,过后一脸正色道“夫子放心,学生可以立誓,定会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不与外人道出半字。”
“好,”闻百里欣慰一笑,“那就多谢风公子了。”
……
“风公子,让你受苦了。为了我……”话还不等说完,闻百里阖上目去,已是泣不成声。
高台之上,林将与缓缓起身,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眸间尽是崇敬肃穆。
仅仅为了一句承诺,风启幕守口如瓶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