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突然凝目,胸中暴戾顿起。
起兵靖难的是朱棣,知人善任的是朱棣,雄武骏烈的是朱棣,善待功臣的是朱棣,但重用锦衣卫,好大喜功,残暴嗜杀的也是朱棣。
自永乐初来,文臣武将经常被见罪贬谪,走马灯花一样。特别是近几年,多疑,喜怒无常,轻则是降官贬谪,重则下锦衣卫诏狱禁锢,甚至直接处死。
而且朱棣常常今日对某大臣赞赏有加,明日却翻脸不认人,久而久之,面圣往往被人视之为畏途。
伴君如伴虎。
但是,陈远不想再忍,靖难的事,耿采若的身份,是该自己有个交代。
汉王已经进京,他对朱瞻基纳太孙嫔的事耿耿于怀,迟早能发现自己偷天换日的事,横竖是一刀,与其把把柄交给别人,不如自己主动交代,或许跟朱棣还有谈判的价值。
这已经不仅仅是荣辱一念间,而是货真价实的生死一念间。
佛堂外,四处皆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树木,很热,能让人心中很烦躁。旁边有一处水池,假山石头,藤蔓蔓延。在远处,依稀看到周遭都是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威风凛凛肃杀威严。
远处,耿采若闻言大惊,他请罪,难得,难道?
她心中感动,他终究心里是有自己的,为了自己,一步一步熬到今天。
如果他说出来,或许有机会为父母平反昭雪,她苦等了十几年啊。
但是,她突然退缩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她都在朱棣身边,知道朱棣现在已经比新任任何人。如果连陈远都瞒着朱棣,朱棣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很有可能两个人灰灰湮灭。
耿采若感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她突然咬牙,匆匆沿台阶而上。“陛下,奴婢也有罪,我们,我们——。”她看了陈远一眼,娇羞的低下头。其实在暗中示意,别轻举妄动。
陈远愕然,她怎么阻止自己,她不是最应该希望恢复家人的名声么。
耿采若的表情欲语还休,就像许久不见丈夫的妻子,思念而嗔怪。
朱棣愣了愣,这才想起,陈远把她放在自己的身边,有一年多了。这小子大胆,连儿子的宫女都要抢。
永乐忽然笑了,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是了,我倒是忘了,你小子胆大包天,要大婚的时候还要朕帮助你金屋藏娇。”
陈远话到嘴边,最后忍回去了,她不愿这时候,定有她的道理,况且,自己冒的风险确实大,家里还有老母亲和娇妻。想了想,还是从长计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赶上前再两步拜伏于地“罪臣陈远叩见皇上。”
朱棣瞅了一眼陈远,漫不经心地扫了耿采若一眼,却是哂然一笑“朕说过你有罪么?你个小滑头,当初的胆子呢,官越大,胆子越小么,不要学那些道学夫子动不动就罪臣万死那一套!”
“臣——”
“呵呵,你这次大难不死,朕应该赏你点什么庆贺一下。”
“臣没有半点功劳,不敢领赏。”
“朕说赏就赏,君无戏言,你们两人相恋两年,聚少离多,特别是你去安南,立下不世功勋,你呢,可愿意做官了?”
陈远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请陛下恕罪,臣向来野性足,受不得那么多约束,还是不做官了。”
朱棣指指他,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朕在朝中累死累活,你倒是好闲情,做官也不想,叫你也陪朕聊天吧,就不成主动来一次。”
陈远低下头“臣惭愧。”
朱棣自顾道“朕这辈子,还没做个什么媒人,今天就赐婚给你们,耿采若听旨。”
耿采若拜了拜“奴婢接旨。”
“陈远这小子呢,是滑头了点儿,不过为人忠厚,重情重义,你做他的如夫人,耿采若,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