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露珠飙飞,仍旧挡不住这黄金版的云霞低吼着压下。甚而已有少许甲虫落在了她的身上。
草丛外的老妪说了几句什么,她听不清,此刻也无心去听,此刻命悬一线,她再无后路。
又何必再留什么底牌,一鼓填然作气,将天怒拼命沸腾,冲击第九重,唯有全身遍布火焰,方能保全自身。
数日奔波,又连番作战,精神内力此刻虽未至强弩之末,也已泛疲态。此刻强力拉动全身内息,将一点一滴压榨至毫厘不剩,脸色遽然一白,她要使出第九重那惊天一剑——焚野!
老妪何时离开的,她已不想去管。草丛里的火,零零星星地烧了起来,尚是将燃不燃,将灭未灭的样子,手中火把同辟水剑联合作战,将金云破杀在身前。
火把为辅,剑光为主,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如此唯一的好处就是,无论剑光指向何处,都有一批断翅残虫扑簌簌掉落。
可饶是如此,金云还是渐渐将她包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茧,竖在草地中央。
茧中剑光森寒,密集如风。无数虫尸纷飞落下,劈啪声不绝于耳。然每一剑破开虫茧的缝隙,立时便会被活虫重新填满,且随着茧层的逐渐收缩,雪片般的剑光也在金光里时隐时现。
这就是她这次的埋骨之地?葬身虫腹?
心头滑过此念,下意识生出一丝骇然。紧接着她便疯狂地挥舞着天怒剑招,将这情绪狠狠地压下去。压进幽暗无语的心底,像切割甲虫一样冷酷地碾碎。
这次不知是她过于疲惫的原因,抑或是没有受到息州之夜那般的刺激,第九重的门槛迟迟没有向她打开。
澎湃的内息无数次的叩问,那道门扉依旧纹丝不动,坚不可摧。
一次又一次,蓄力、冲击、折返,再蓄力、再冲击,再无功而返……体内的轰鸣还是外头的嗡鸣,她几乎已分不清。经脉几乎搜刮一空,内力耗尽的瘫软和脱力已初露苗头。
身前背后,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甲虫,身体各处的细微刺痛,几乎成了一片片的麻,仿佛陷入一个活动的泥沼,四处挣扎而无法脱困。
兴许她还是该听穆王的,做足了准备才来。
这里山岭蚁兽、巫耶族奇怪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些有的没的,尽量不去注意右肩的酸麻,和手腕的僵硬。
为了克服自己的恐惧,她不知何时早已闭上了双眼,感受着皮肤上翅膀扇动的气流,冒出一粒粒鸡皮疙瘩。
正因她闭着眼,自然也没有看见,那个蓝衣老妪再次出现的身影。
金光比天上的朝霞还要灿烂,无数的羽翅比初晴的云彩还要浓厚,她看不见也是自然。
可是为什么当蓝衣老妪的身影由远及近的时候,虫茧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骚动?
隔在老妪和晏诗中间的甲虫最先不安的振翅,掉头面向老妪的方向?
在老妪一只脚踏入草丛时,她面前方向的金翅甲虫再也忍不住,惶惶移开了身形,朝更远处飞去?
绵密的虫茧出现了第一条不再闭合的裂缝。
正正在老妪和晏诗中间。
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凿开了二人之间的通道。
随着老妪的第二步迈入草丛,这把刀开始变成了一堵墙。
第三步深入,墙变成了通道。
好似日光照耀,冰雪消融,虫茧只剩三分之二。虫群的骚乱已扩大到全体,维持不住队形,不少已四散飞离。
倘若晏诗早一点睁开眼,或许她就能亲眼看见这童话般的一幕。然而她已经坚持得太久,握剑的手已经太疲倦,体表的疼痛和麻痒已让她分不清,是新伤还是旧伤。嗡鸣还在,辟水自然不能停下。
一切,终止于一件脏污的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