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八月,田汝耔星夜兼程,直趋安陆。
“田汝耔,字勤父,号水南,开封府祥符县人。二十一岁,举河南乡试。二十八时,登弘治十八年乙丑科进士第,三年(正德三年)受行人司行人。”
安陆州衙,王槐端坐主位,手中捧着一本折子。
下首处,安陆州同知从贞、安陆推官崔辛,安陆判官余珊,俱列于座。
端茶润喉,王槐举起折子,凝眉读道“四年六月丙寅,升刑科给事中,后巡按河东盐课。八年,升江西按察司佥事,十二年迁山西按察司佥事。今岁秋七月,调任湖广,升为湖广按察副使。”
州衙厅堂里,除了王槐的言语之声,四下里落针可闻。
王槐读罢,放下折子。
又复托起茶盏,杯檐方触及唇齿,目之所及,但见州衙一众佐贰,俱是眉宇紧蹙,沉默不语。
王槐心中亦是苦笑。
他未曾想,堂堂按察副使,竟会没来由得,骤然按临安路。
倘若是换做以往,按察副使亲临,自然是亲近上官的好时机。
便如湖广巡按王相,按临安陆时,推官崔辛随侍左右,州衙诸官接风洗尘之宴不绝,一番曲意逢迎之后,自然是皆大欢喜,各取所需。
可这位田汝耔,却着实是个怪人,尽展风宪官之风骨气节。
于上,不拘是湖广巡抚秦金,亦或是按察司聂凤山,俱是不卑不亢,颇为自持;于下,则法度森严,秉公且不讲情面。
履任月余,武昌府为之一清。
这却也使得湖广各府,又敬又畏,如王槐、崔辛之流则是如履薄冰。
苦笑间,安陆州同知从贞长身而起,踱步捻须,沉吟道“听闻昔年,田监司在太学时,三原的马伯循曾言见人之有计而不惊,规人之过而温。如今看来,马伯循观人,亦有大谬之时。
规人之过,温没瞧着,却叫诸位同僚是战战兢兢呐!”
言罢,从贞踱步王槐身前,一礼道“俱下官所知,弘治之后,分巡官、分守官,以有定例,乃是每年春二月中出巡,七月回司;九月中出巡,十二月回司。
敢问太尊,田监司为何会提早一月出巡,且来的是咱安陆?”
从贞称呼田汝耔为监司,盖因明代道参政、参议、副使、佥事是代表布、按二司监临地方,是以他们与布、按二司之长又并称“监司官”。
上首处,王槐心里愁云满布,脸上却仍是一片泰然。
“田监司提早按临,其一,许是因州衙上报的兴府大肆搜买舟船之事;其二,健斋公远赴安陆,田监司昔年为江西按察佥事,前来拜谒一番,亦是题中又有之意。至于其三么”
王槐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崔辛,便止住话头,不再言语。
厅堂内诸人,俱是恍然。
对于王槐的心思,是洞若观火。
这位按察副使,甫一到任,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可为是烧的极旺。
偏生镇巡官轮不到他纠合,些许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唯独是湖广巡按王相,长袖善舞之名,便传湖广各府。武昌府那边,虽未曾传出二人的龃龉。
但想必,田监司此来,当是醉温翁之意不在酒也。
如此一来,这位昔日如奴如仆般,随侍王相左右的崔辛,地位便极其尴尬了。
下首处,余珊默然不语,心中则是厌恶以极。
委实是一入浊流,便深似海!
他本便是风宪官出身,性子素来是嫉恶如仇。
昔年费健斋为阁臣时,他便因这位健斋公的行事做派,数次弹劾。哪怕后来被遣去巡盐长芦时,亦是不曾为中官权宦低头。
可如今,堂堂一州正官与两位佐贰,竟是在州衙之内,公署之中,揣测上意,臧否上官。
这着实是令他心生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