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日盛三伏暑气熏
安陆兴府丧礼结束后,暑气越发的熏人了。
哪怕是有冰鉴纳凉,不出一时三刻,内衬便也湿透了。
黄锦心中烦闷,吩咐值守的小太监将中正斋外的蝉虫驱散,转头躲入值房里,端起一块冰镇过的西瓜,狠狠咬了一口。
甘甜夹杂着一股清凉,顺着喉管入腹,顿觉浑身通泰,说不出的清爽,继而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奉承副戴永为千岁司香之后,偌大的奉承司里,张佐为尊,他黄锦虽不敢认第二,却也是愈发炙手可热了。
从小小世子伴读,十余年一步步爬到了兴府奉承司内的高位,虽没有什么惊人的成就,黄锦胸中却不免有了几分自得。
然而便在昨日,照例给张佐张公公请安之后,张佐撇开侍奉的内官,递给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言语。
“有人要杂家给公公传句话,黄公公不妨学一学张永张公公。”
这一番言语,便仿似三伏天里的蝉鸣,在他耳畔挥之不去。
张佐对戴永发难的那日,杨六儿自缢,将戴永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那日便有小内官传话,令他学一学张永。
几次夜深人静之后细细琢磨,他黄锦也的确在这位太监大裆身上,品出了几分味道。
事君以忠,蛰伏爪牙,重而不显!
那一番思量,也着实令他受益匪浅。
然而为何时隔许久之后,张佐再度传话给他?
有人传话?
是何人?
兴府里尚在丧期,王妃与诸位爷,断断然是不会传话给他以小小伴读的;
袁先生那般温润君子,若有言语,大可直言不讳的耳提面令,休说是他一个小小伴读,便是世子爷,也要俯首应承;
如蒋家老爷子,早已不问俗事,更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抛开这些兴府里德高望重的勋老,又有何人会传话给他?
百思不得其解,黄锦索性抛开这个疑虑,思索起“张永”来。
暑气难捱,乘兴吃尽手中瓜,自怀中掏出锦帕擦了擦嘴,黄锦长身而起,在冰鉴左近踱步徘徊。
既然经奉承正张佐之口,再度传话,绝非是无的放矢,其中必有深意!
思绪转到张永身上,黄锦蹙起眉,负手踱步,忖道御用监掌印太监,兼掌乾清宫诸事,提督十二团营太监。
诸多令人高山仰止的司职,带来的是——其地位,不弱于早年权倾天下的刘瑾。
然而与刘瑾不同的是,刘瑾固然是权倾天下,却也身为宦官之首,受尽外臣攻歼,身负无边骂名,凄惨收场。
而张永作为内廷中,能与刘瑾分庭抗礼的大裆,却恰因其沉而不显,躲过了外臣的诸般攻奸。
脚下步子一顿,黄锦喃喃自语道“许是又因张永与刘瑾之间的龃龉,刘瑾压制外臣,张永便与朝臣交往密切,使得其口碑风评极佳?”
负手踱步,黄锦眼眸不禁迷了起来,“如此想来,确有几分道理。司礼监掌披红之权,有内相之实,却也天然站在了与外臣对抗的风口浪尖之上。
若遇昏聩守成之君,与外庭重臣勾连,可权倾天下,亦可善终。
可自家这位世子爷,是昏聩守成之辈么?是可欺之君么?
服侍世子十余年,他晓得这位爷虽年幼,却极聪慧;
以区区藩邸世子之身,与九峰公、竹城先生之流相交,绝非可欺!”
转念,黄锦又想到了前些时日,在中正斋里,扔给戴永的那份名单。
两载之后,世子爷冲龄践祚,主少国疑,偏生是性子强硬,又极聪慧的主。
届时,与外臣不势若水火,也差之不远了。
如此一来,司礼监,真真是再非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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