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仑觉得,在这纷乱的世界里,多活一日于此,根本不知是福是悲,也没有值得庆祝的理由。
可是白眉老头儿和他的贼伙伴们却说活下来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倘若没有诞生于世,又如何品尝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人间百味?困于黑暗的时代,陷于欲望的沼泽,囚于悲伤的囚笼,都是各自人生的选择与演绎,这场有始有终的人生,世人终究得享过,有所得,有所享,就足以欢乐。
舟仑觉得白眉毛老贼头和他的贼伙伴们就是在瞎扯淡,一顿啰嗦,还不如一句“人生路漫漫,得意须尽欢,失意苦中乐”。
老贼头摇摇头,“肤浅!”
少年舟仑白了老头儿一眼,“哼,不知道是谁肤浅呐。”
过了一会儿,少年忽然问老头“贼老大,你说的干净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
老贼头呼了一口气,沉默一瞬,雪白的眉毛抖了一抖,“干净的世界……”
说了几个字,他便停下来了。
舟仑见他皱紧了眉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清晰可见的阴郁,用手摸摸他光秃秃的脑袋,“哎呦,说不出来就别说了,瞧你一脸语塞便秘的痛苦模样,实在惹人可怜,不说了,不说了啊……”
老贼头跃起身来踹了踹少年,“没大没小的,敢摸老子的脑袋,信不信老子打断你这个贼娃娃的鼻子!”
舟仑笑嘻嘻地望着他。
贼老头随之大笑。
笑声持续良久。
这一夜,舟仑好像听见了老头儿在说“或许,可以瞧见像你这般随心肆意的笑容的世界,就是干净的世界吧,可被久久欺压的蝼蚁,又何来这样的笑容?”
白眉毛老头儿与贼伙伴们栖身于隐秘的荒林间,行窃四方富贵,用窃来的财宝换成粮食,散于四方贫民手中。
被大家伙儿称为“贼窝”的荒林之中,舟仑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他欣赏老贼头劫富养贫的义举,可看见大家伙用冒死偷来的财物换成粮食送到贫民手中,总被修炼者们从贫民手中夺走,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受累担风险的是老贼头他们,受苦的是贫民们,野蛮的高贵者们却始终无恙,总能靠着掠夺弥补丢失的东西。
这样的劫富济贫,就是一场冒险的徒劳啊!与其如此,还不如用偷来的财物用于其他地方,更好地对付那些欺压者们……
老贼头抖抖白眉,敲敲舟仑的脑袋,“老子倒想这么做,可是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可以偷尽天下所有富贵,与天下的所有富贵作对?热血几腔,能耐这纷乱之世几分?星火几簇,风吹便熄,勿妄燎原……”
老头儿笑着说出这句话。
舟仑却瞥见了他紧握的拳头,以及紧皱的眉头底下,显得黯淡的眸子与眸子的黯淡相协调的不易察觉的细微泪光。
贼伙伴们拉着老头儿跳舞,舟仑望着老头儿的背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舞跳到一半,马蹄声乍起!
一群修炼者闯入荒林。
双方展开激战……
战力悬殊,白眉老头儿杀出一条血路,供舟仑逃跑。
为欢乐舞会特意开辟出来的空地堆满了沾血的人,血色搅浑了月光,嚎叫声穿透弥漫荒林的血腥味,为野蛮者们的野蛮而鸣。
白眉毛老头儿把沾满热血的大刀交给舟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与生命力,以身魂俱毁为代价,施出灵能送走了舟仑。
身魂逐渐碎成碎片。
老头儿卸下痛苦的神色,笑了起来。
他大声喊道“舟仑,给老子听好了,星火几簇,风吹便熄……莫要害怕,星火微微,却仍能做那前行的灯,引舟而行!”
泪水与鲜血交织,舟仑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之间,他好像又看见那白眉毛的老头儿坐在老树底下,眼睫毛上沾着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