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窗绫，支离破碎的梦模糊地揉成一团泡影。

穆海深躺在浸上雨的茅草间，空洞着眼数着屋顶的渍点。她从未发现过，暴风雨可以那么长，好像永远过不完了；夜可以那么深，好似再也没有尽头。

5、分别的山路口

我们从这里分开，奔向彼此认为的解脱。

那个夜晚的暴雨恍若隔世，第二天的早晨，一切都跟随着滴水的落下归回平静，映着湛蓝的天空。泥泞铺满那片田，把那些还未长高的年幼麦苗压得喘不过气，见不着影。家门口的积水汇成了一潭浑浊，璨着晴空上那一丝骄阳。

日子还是照常一天天过着，海深也终于可以撑着木架下铺走动走动了。这是两月来她第一次走出门外。她蹒跚着向溪流走去，海深那阿哥用刮落在草木上的树枝削成一个小木筏，放在水坑里玩。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赶着晴天到山间叮当作响的小溪里摸鱼。

穆海深倦于望着哥哥摆弄简陋的木筏，向家门口望去。她模糊望见，母亲正在翻腾着什么。隐隐不安，她踉踉跄跄赶回房间，母亲正往一个粗糙的麻袋里装着东西，什么锅啊碗啊凳子啊衣服啊，麻袋后面还有一个路边捡的推车，上面装着父亲手作的床架，一个柜子，还有锄头……当然，还不忘带走几本破旧的书。穆海深慌乱地抓住母亲的衣角，哆嗦着问到底是怎么了。母亲不作声，只用她那双劳累的手搂住了穆海深，这是母亲最后一次拥抱她。穆海深清楚地感受到，母亲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流到自己的发梢。穆海深早已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她也止不住眼泪了，她不愿让教育自己的母亲离开。

“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没有办法啊海深，我嫁错人了，原来一开始我就错了…囡囡啊，我对不起你，我想带你走啊，但我没有能力养活你，对不起，对不起…现在你的脚也在慢慢好转，今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海深，你真的很聪明，很有文学天赋，母亲从未跟你讲过，我其实一直为你骄傲。我把这些年和你一起读的诗集都留在柜子上，你一定要按照母亲教你的方法，坚持自学下去！夹在书最后的那一张纸，就在你感到迷茫困惑时再打开吧，你会慢慢了解到里面的真谛。最后送给我的宝贝一句话即使所有人都与你为敌，你一定要坚持做你自己。那些披荆斩棘的路都通往光明，你母亲无论在天涯海角，无论是生是死，都会永远支持你”

后来，白云铺盖着天空，在那个山路口，母亲孤身一人艰难地拖着麻袋和推车走了，父亲止住了骂骂咧咧，沉默着注视母亲渐渐消失的背影。海深撑着支架遥遥望着，止不住地哽咽起来。

母亲缓缓回过头来，穆海深清清楚楚地望见她通红的眼眶。

“穆海深，笑一笑啊！”

穆海深慢慢停住了抽泣，绽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她努力告诉自己要为母亲高兴，高兴她脱离了与父亲争吵，去奔赴自己的那片自由青空。自己唯一可以给母亲留下的，只有藏在心底的祝福。穆海深没有去猜测那条手链对母亲的意义，也没有去记恨父亲那晚的吼声叫骂；她想着，即使不在这个山路口，父母也终将分离，这并不是一次争吵的冲动，或许也不仅仅因为对彼此的不理解。真正的原因，如雨后滴落的水珠，慢慢汇集，重合，全都藏在雨后的沟渠里，或许他们都清楚，或许他们自己都没办法解答。在这里分开，应该就是命运对他们最好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