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人辉来说，最重要的是——那时，杨屿还活着。

那个会弹钢琴却爱乱丢东西的杨屿，喜欢静静坐在屋子一角，看张人辉整理房间，再趁他苦着脸完工时，把他的头揽入自己怀里，用指尖在他的后脑轻敲琴谱。

有节奏的触碰，宛若海浪，唤起张人辉安心的倦意。

音符裹挟岁月痕迹，在张人辉的脑海里回荡，而每当演奏结束时，不可掌控的丧失感会瞬间溢满他的大脑，如同那艘与人类世界失联的飞船，永远隐匿在星河。

头部的疼痛，如过去数月里一样，再次袭来。

演奏结束，张人辉用最后的理智再次对齐了餐碟，起身将椅子往里推到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离席。

走出那个隐秘的场所，他一路失魂落魄，回到了空荡而齐整的住处。

这天夜晚，张人辉做了一个扭曲的噩梦一个伪装成人类的ai，在商场大厅里抬起手臂，从腕部射出子弹，数名平民倒地，张人辉扶起倒在血泊中的杨屿，看着她一点点在空气中像烟雾一样散去，而后，枪击平民的ai迅速折叠缩小，钻进他的裤腿，商场的墙壁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高大的树木，腿部的瘙痒感令他低头，无法聚焦的视线里，仿佛是很多蚂蚁在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他努力跺脚，又把甩落的蚂蚁们踩成鲜红色绽放的血花，脚底的血花一朵朵，又连成一片，最后连他自己也惊叫着陷了进去……而后，是一片白雾，自己站在一条路当中，迎面是一身洁白的杨屿，杨屿向他走来，他伸出一只手臂迎了上去，刚刚触碰到杨屿的脸颊，她再次如同雾气般灰飞烟灭……

失落感锥心。

张人辉醒来后，阳光已经照进房间。

“早安，主人，日程提醒悼念、参加访谈。”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发出语音提示。

抹去了脸上的冷汗，他定了定神，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二）

夏日的阳光明媚，走过一段树影斑驳的大道，一座白色的高楼耸立在张人辉面前。

他在楼前发着呆，盯着门口的显示屏——“数字永生馆”。

巨型风扇几乎遮住了高楼背阴的一面，大楼中，是排列整齐的永生服务器，一个个逝去的生命在服务器中继续“生存”，为失去挚爱的人们慰藉。

“师兄？”听到一声试探的呼喊，张人辉转过头，视线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玉杭？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张人辉认出了眼前的小伙子，那是他的大学师弟刘玉杭。

“给太爷扫墓啊，怎么在这儿碰见了！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哎？你来这里是干嘛？”

张人辉沉默了几秒。

“来看看我老婆。”他平淡地说，刘玉杭一阵惊愕。

两人一起走进馆内，一边诉说着各自近况。

“怎么样，谈朋友了吗？”张人辉想让气氛活跃一点。

“谈了，不谈不知道啊恋爱花钱是厉害，我谈的这个姑娘又很喜欢头环芯片之类的数码产品，师兄，当时跟你一起转金融就好了，现在搞材料是真的后悔……”刘玉杭抱怨道。

张人辉叹口气“我当时是跟导师不对付才转的……金融只是立足当下，能让人活得滋润一些，你的材料学才是专注于人类极限发展的学科之一……”张人辉说着，在大楼入口处的面板上输入访问码。

“极限个屁，我自己都快熬到极限了……话说，当年你跟老板怎么不对付了？”入口大门开启，两人走入大楼。

“陈年旧事，当时我想做自修复高分子方向的，老板不让……你们现在有人做吗？”

“别提了，我是超硬方向，好像没人做自修复……”

一阵沉默后，两人走入了电梯。

“嫂子在几层？”

“十八层。”

“顶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