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强压下脑中纷乱的思绪,可那纷乱的思绪却如氤氲的水汽,如何压得下去?
算了!
大不了老子多得罪几个官,让他们参,狠狠地参,参到皇上也保不住老子为止,到时候不就可以回去了?
反正,那丹书铁券后明文写着“除谋逆之罪不赦,余者皆可赦三次”!
一念及此,李岳顿觉豁然开朗,心底那如何也压不下的纷乱思绪顿时便烟消云散了,不多时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然,今夜睡难以入眠的可不止李岳一人。
夜已深,乾清宫御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小皇帝独坐书桌后,手持刻刀,神情专注地望着书桌上一尊尺余高的雕塑,却迟迟没有下刀。
那雕塑已初具雏形,正和乾清宫前的江山社稷亭模样相仿。
世人皆谓朕不爱江山爱木工,却不知朕时刻都在琢磨着该如何对这已经风雨飘摇的江山下刀……
乾清宫上下两层,暖阁九间,有床二十七张,但在这寒夜里,小皇帝却没有丝毫睡意。
峙岳侯进京了,他真是朕要找的那个人吗?
朕韬光养晦已经三年有余,一直小心翼翼地雕琢着这江山,为了他第一次逾矩,真地会值得吗?
御书房的灯火迟迟没有熄灭,小皇帝手中的刀也迟迟没有落下,他不喜欢这江山如今的模样,却也不清楚自己喜欢的江山到底该是如何模样!
李岳却已熟睡,或许是因为一路太累,又或许是因为这里听不到报晓的鸡鸣声,一觉睡醒竟然已是朝阳初升了。
朱老二应该已经起来一阵子了,正在院中和一个小吏模样的中年人闲聊着,想是一路上和王承恩等人相处惯了,此时面对那小吏倒也是一副谈笑自若的模样。
“侯爷,”
见李岳从房里出来,朱老二连忙带着那小吏迎来了过来,“何管事已经候您多时了。”
自从李岳封了侯,便没人再叫他“秀才公”了,毕竟,“秀才公”可没“侯爷”气派。
“何管事,”
闻言,李岳连忙冲那中年人和歉意笑了笑,“劳你久等了!”
“侯爷,您太客气了!”
何管事连忙满脸堆笑,“您能下榻进贤馆,是我等的荣幸啊!”
说着,何管事颇有些唏嘘之色,“进贤馆有好些年没有你这样的贵人下榻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要被裁撤了。”
辽东连年大战,又兼天灾不断,国库日益吃紧,这已经多年无贤可进的进贤馆被裁撤自然也在情理之中,还好,如今住进来了个圣眷正隆的贵人。
进贤馆的一众官吏仆役自然照顾得很是殷勤。
“皇上口谕!”
李岳堪堪吃完早饭,王承恩便带着队伍进了聚贤馆,“宣峙岳侯即刻觐见……”
这次是口谕,倒也不用沐浴更衣摆香案,李岳一个人跪下接了口谕,便坐上马车随王承恩一行直奔皇城东华门去了。
“微臣参见皇上!”
时近晌午,李岳被王承恩带进了御书房,他也不敢仔细看,进门便冲着书桌后的人跪了下去,纳头便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随即,一个还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了起来,却带着一股子淡淡的威严,“赐座!”
“谢皇上!”
李岳连忙谢了恩,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偷偷地朝书桌后望了过去,却见一个面容还透着些青涩气息的少年正坐在那里静静地打量着自己,不禁心下一紧,连忙又垂下了头。
来时,王承恩已经交待过,不能直视皇上,否则便是大不敬。
“侯爷请,”
正在此时,一个两鬓斑白、面容和善的老太监端了个雕漆小坐放到了李岳身后,“皇上向来和善,侯爷不必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