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
这么多年了,无论她在哪里,她都将这件小袄藏得很好、保管得很好——孤零零地在宫里头,她连爹娘的名字、相貌都想不出来,小时穿过什么、吃过什么、用过什么...每每到天黑月高,别的小女使抱着膝盖围坐在一圈,说一说家乡桥头好吃的包面,说一说爹娘抱着她们逛花灯游宽巷的记忆...
她们,她们所有人都有那么几年的好光景,足以治愈一生的苦难。
只有她,只有她将羡慕的眼神藏在不以为然的态度里。
含钏抱着小袄有些想哭,深吸一口气,快步跑出厅堂,将那件小袄双手奉到薛老夫人手中。
薛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接过,低眼一看,眨眼间便老泪纵横,飞快地翻起袖口,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个“贺”字,再哆哆嗦嗦地翻开衣襟口,在衣襟里藏了两个字“含钏”...
薛老夫人忍不了了,如同所有气力都用尽了一般,倚靠在曹同知身侧,哭着向下滑落,一面哭,一面将手努力伸向含钏,“好孩子...好孩子...祖母的好孩子...”
曹同知竭力克制,可眼角的泪花却怎么藏也藏不住,抬头看含钏,目光隐忍却怜惜,“阿钏...你...你是我的妹妹...”
含钏也想哭。
可她不明白。
脑子里一片空白,鼻尖的气息好似贫瘠稀薄了起来,须得努力又努力地深深吸气,才能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怎么就是祖母,又是妹妹了...
她或许不是那对将她卖进掖庭夫妇的亲生女儿,可她确实是在山东寿光入的宫,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曹家是天下漕运码头的掌舵人,世世代代均在江淮经营,曹家的后嗣又怎么会头破血流地出现在山东寿光的一个小山村里?
并且,她姓贺,不姓曹。
那...祖母...这声祖母又从何而来...
含钏眼泪不自觉地向下流淌,却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处,手脚冰凉,脚后跟像扎在地面了似的,一双腿又软又重,无论如何也迈不起来。
冰冰凉凉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含钏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想哭,哭得泪眼婆娑,哭得目光迷离,好像要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苦头,这么多的思念与悔恨,全都化作泪水,淌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