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还是一个胎儿,他便被恶意相待。他的人生之初便是谎言,哪怕是善意的。他的成长始于一场梦魇般的杀戮,他的少年持续于追杀与被追杀……这些尚且无人向他偿还,为何安歌就要先去偿还了他的?”
“他有什么错?九衾!”少女豁然抬头,眸色中漆黑如墨,墨色中,残烛摇曳。
今日的九衾格外的沉默,他微微拢着眉看自己的小徒儿,眸色浩瀚慈悲,像是看破了红尘的得道高人,因为看破,所以慈悲,也因为看破,所以不再执着。
他娓娓宽慰自己执着于红尘的小徒儿,“他是皇子,他生来便与人不同,那是他该经历的。”
“九衾,你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皇帝这些年明知一切却对他不闻不问,由得他在生死边缘徘徊挣扎自生自灭!你也休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一个在朝中并无半分经营的皇子骤然回国将要面临的是怎样内忧外患的局面。”
“纵然他是安歌,他也不是将军府的对手。”她豁然起身朝外走去,不过两步,已然跨出了门槛。
浑身上下仿若有光,锋芒毕露。
“你去哪里?”九衾唤住,却并未起身,声音和缓并无过多情绪,仿佛他们此刻讨论的不是一国荣辱、只寻了剪子将快要燃尽的烛火又剪了芯,火苗狠狠一颤,复而归于沉寂。
“我去带他回来。”
背对着他的少女,衣衫单薄,发丝还湿漉漉的,彼时赶路仓促淋了一身的风霜雨雾,此刻还带着几分寒意未消,她未回头,只仰面看天,看雨幕如帘隔了沉沉夜色,东边天际却已有一线亮白,又细又锋利。
“九衾。你总有许多道理,听起来格外地有道理。但我脑子不好,悟不透。”
“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大师兄,那个冒着被秘法反噬的风险也要成全我的大师兄。”
九衾搁在桌上的手微微一颤,指尖划过一旁金剪子,划了道不大的伤口,呼吸间冒出一颗滚圆的血珠,在白皙指尖有种惊人的色彩。他若无其事的擦去,并无痛觉,只拢着眉不甚赞同,“丫头,不要莽撞。”
“九衾,在我这里,他不是那个肩负车狮国兴衰存亡的皇子,他只是白云寺上一个不大像和尚的和尚,他叫安歌,不姓李,我只要他的安好。车狮国的兴衰,他背不起。”
“如若真有什么孽的存在,那也是我一手促成——是我,一手阻止了李涵月的皇太女之路,是我一念之间毁了她的容貌,一力促成了这次车狮国的忧患。”
九衾想说这不是你的“因”,自然这“果”你也无需自担,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因为他看到他的小徒儿回头懒懒一笑,笑意雍容,眸中却带着细碎的光,“九衾,我心意已决。你该知道……我两世为人,自有我的坚持。若他想要,我拼尽全力送他上至尊之位,若他不愿,我自当带他回白云寺做他的安歌。”
说完,她转身便走。
风雨如瀑,茫茫天地间的少女看起来格外弱不禁风。
九衾站在窗口,和言笙来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他看着他的小徒弟带着她自己的倔强和执念走进风雨里,去带回她的大师兄。
车狮国秘法,婆娑,无解。
可她……已解。
他收回目光,敛着眉眼看面前窗轩之上斑驳古旧的红漆,阖着的眉眼里,是谁都看不见的情绪。
她说,你总有许多道理,听起来格外地有道理。
呵……终究只是听起来啊……
他自诩看破红尘,终觉红尘无趣,于是偏居白云寺再不涉红尘半步。他将一切归结于因果,前世因今生果,他把自己比作这天地山河之外的看客,无心、无情、无欲,冷眼旁观。
他收徒有三,一授佛心,二授医术,三……三无所可授,却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以善度人,却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