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废弃宅邸的偏门被轻轻拉开,动作如何轻缓,却也掩不住那划破寂静夜空的吱吖声。
纤细、逼仄,像被拉长的线,听着连牙齿都泛着酸。
堪堪路过这里的更夫下意识吵这条弄堂看了一眼,却什么都不曾瞧见,拢了拢衣领子,缩了缩脖子,暗道自己定是魔怔了,一座废弃多年的宅子,除了野猫,什么都没有。
他加快了步子,碎碎念着一些驱魔静心的“咒语”,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他离开后没多久,那扇年久失修在风雨中飘摇了许多年的木门后,探出一个脑袋,见四下无人,才走了出来,一袭黑衣,沉沉月色下容颜依稀可见,模糊得很瞧不清晰。
只见他一脚跨出,先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裳,确保自己仪容端正,才背着手,迈着方步离开。
不疾不徐、气质端庄,带着几分贵气的派头。
在他走后不久,这座宅子里,又有一道黑色的身影跃上墙头,也不落地,直接跳上最近的屋檐,一路飞跃过去,身形飞快,倏忽间消失在夜色里。
今夜同样未眠的还有御书房里的那位。
他在等一个人。
那日茶楼门口,秦涩的一句不轻不重的提醒,他虽有数,却也忌惮。三个儿子,老十三似乎无心庙堂,老五是呼声最高的一个、也是势力最大的一个,那么,老三,就是野心勃勃的那一个。
势力不是最高,后台不是最硬,呼声也一般,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长子,多少有几分名正言顺的味道,却因着母族不得力,多少有些郁郁不得志。
长年累月,加之有心人旁敲侧击,心思就变了……
皇族夺嫡之争,素来都是血粼粼的战场,无声的硝烟弥漫,他没想过干涉,没有从刀山火海里走过来的皇族,不配坐拥天下,即便坐上去了,也坐不久。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子嗣之间的争斗,他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早早地将手伸到了自己这里,就该管一管了……
紧闭的门扉被敲响,三声,中间间隔一长一短,一旁福总管心中闷清,看向皇帝,皇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总管弯了弯腰,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蒙面黑衣人,气息隐隐有些乱,似乎是长途跋涉而来。
福总管对着对方点了点头,侧了身,那人闪身进门,总管又探头看了看,确认除了门口当值的两个侍卫,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仔细守着些。任何人不得靠近!”
福总管素来和善,这般严肃着吩咐的模样很是少见,俩侍卫神情一凛,低头应是。福总管这才重新关了门,却没有往里走,只靠着门扉守着门。
今夜的事……他还是不听为妙。
……
御书房内室里,龙涎香香味淡冽恰到好处。
黑衣人娓娓道来那废旧宅子里发生的一切,皇帝的脸色越发的沉凝如墨,眉头紧紧皱起,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靠上宽大的椅背,勾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笑,“言王府……么……”
说着,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模样。
那黑衣人低着头悄悄抬眼看了眼陛下,最后躬身退下。
皇帝靠着椅背,许久没有说话,福总管小心翼翼端着笑容进来,他并不知道里头说了什么,只含笑得体又关切的开口,“陛下……夜深了,您还要早朝呢。”
皇帝没说话,捏了捏鼻子,又探了一口气,悠长。
“言王府……”他喃喃,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福总管听,“之前最不重视的那个……如今,怎地,竟引了朕的三个儿子同时注意上了呢……该说他们藏的好,还是……她藏的好……”
有些不清不楚的言语,他们是谁,她又是谁?虽未明说,福总管却大体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