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西凉,已经完全入了冬。
冷冽的朔风挂在人脸上,就跟刀子一样割得生疼。
獂道县官署内,小吏奉公的小屋子里,两三个火盆正烧得旺盛,平添了几分暖意。
然而,也烦躁了庞德的心绪。
他觉得柴火不时蹦出的火花太吵了。
尤其是桌几上两份案牍,让他惆怅不已。
其中一份是说关于华雄的。
去年他在父命的禁止下,没有进入华雄所在的骑兵曲,也错过了前去救援畜官的机会。华雄因为此战,西凉都名声远扬。
有盖勋救援失利的烘托,“百骑救师”就变成了佳话。
他觉得很可惜。
他的阿父,庞家家主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悔错过了,能让獂道庞家刷一刷声望的机会。
但是呢,庞德的可惜,还有另一点。他阿父至今都没有松口,让他去找华雄一起并肩作战。理由是华雄辞去官职了!
据说是西凉名士阎忠,收了他为徒,所以辞官受学。
而案牍里则是说,华雄受学后,也时不时带领部曲去扫荡郡内的贼寇,赢得了乡亲父老的一致称赞。
庞德心中很向往。
我辈男儿,当提刀纵马,于沙场上赢得名声,于郡县内保护乡里!
但他阿父说什么华雄,如今在受学,去找他也不过是打扰而已。还不如好好在县里做事,熬出资历来。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其实庞德知道,他阿父是怕自己去了,会被别人笑话。
人们会笑话庞家,明明是挂着姻亲的情分,却在华雄没有什么名声的时候看不上,而等华雄名声远扬了就跑去沾好处。
庞德自己觉得是无所谓的,想不让人说闲话还不简单?
华雄现不是在修筑坞堡吗?以姻亲互助的名义,直接从家中带一堆钱粮过去,就不是堵住别人的嘴了吗?
不就重新拾起两家的情谊了吗?
说到底,还是他阿父不舍得,有点太过于斤斤计较了。
不过,子不言父过。
他这些腹诽,自能在肚子里烂掉。
而第二份案牍,则是让庞德觉得,与其继续当着小吏熬资历,还不如现在就去请求盖太守将自己扔进兵营里。
嗯,第二份案牍的内容,说的是郡内最近出现一股义寇。
贼寇的头上,还能冠上个“义”字的,是因为这股贼寇专找为富不仁的豪强大户下手。
他们经常袭击豪强大户外面的别馆,将其中的钱财等物分出一半,交给正闹饥荒的黔首百姓果腹。
而且这股贼寇,都是羌人组成。
唉,连羌人都知道劫富济贫了,自己却还碌碌无为
庞德唏嘘之下,心情能好了才怪。
所以呢,他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正在心头上不停跳跃。
他觉得长兄庞柔在郡县里当小吏,足以保障庞家的利益了。多自己一个,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要不,不孝一次?
大不了以后,等自己搏出名声了再回家里请罪。
到时候,阿父看在自己为家族争气了,也不会忍心责备了吧?
嗯,还是先找阿兄商量商量。
他要是同意了,也能帮我挡挡阿父的怒火。
庞德摸着下巴刚冒出的胡须,眼睛越来越亮。也开始觉得,柴火时不时蹦出来的花火,变得很好看了。
当然了,庞德的思绪,华雄是不知道的。
他最近很忙,也很累。
许多闹了灾荒的乡里,知道他在武山修筑坞堡后,都携家带儿的来依附。他们都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不收就是放任他们死在冬天里。
但是收了,是要给饭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