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懒洋洋地招手道
“好了,进来进来。来这小破地方这么久了,之前一直请你过来我家,你都懒怠动,非要像个破落户一样,在花船上打滚。那地方有什么好住的,全是蚊子,还潮湿得很。你别看自己还年轻,到时候风湿病找上门来,可是不讲情面,比女人还凶狠的……”
司靖宸眉心微动,摇了摇头“齐公子怎么在穷乡僻壤待得久了,变成了一个话痨。记得当年回京城之时,还是惜字如金的一个正经人。”
齐宣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说我?别说当年,就是两三年前,你还是一出门就会被伸着脖子看你的人群给淹死的翩翩佳公子,只要一张嘴,天上的星星都围着你转。可是现在呢?都被这种破地方的肥油老鸨嫌弃,到处说你赖账,睡了姑娘不给钱,就是个癞皮狗,小白脸,破落户家的——”
“哈哈哈哈。说得好。”
司靖宸笑起来,笑得那样恣意,眼中却全是讥诮。
那份讥诮是如此薄凉,像刀锋般利,似乎可剔人骨血。
但齐宣——他的旧日好友明白,这份讥诮,并非对着别人,而是对着他自己。
“你这样子……”齐宣的眼神有些复杂,思考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这样子,令尊……太傅大人,不会来寻你么?”
“司家的公子还有兄长,父亲大人也不是只指着我一人。况且,现在阿鸢已经许嫁三皇子,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他无暇管我那么多的。”
齐宣明晓他所说的是司家大公子——司靖越,他的长兄。而阿鸢,是他的三妹司靖鸢,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的美人,两个月前皇帝已经许嫁给了最受宠的三皇子。
他低叹口气,又问“可是你呢——你自己,难道就愿意自己的人生,一直都这样支离破碎、颠沛流离地过下去吗?曾经的你,有那么多理想,想要天地为自己变个模样——”
“变不回去了。”
只是五个字,却说得那样艰涩而……痛苦。
“还是为了君小姐?”
齐宣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现下,也只有你会提起这三个字,算我谢谢你,下次请你吃饭。”
他惨然一笑。
即使再炽烈灿烂的骄阳,也没办法驱散眼前这个惊艳绝伦的人儿身上所覆盖的寒冰。
齐宣不由得叹息。
他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良久才道“情之一字,可以生,可以死。”
“说来也可笑——”司靖宸随手摘下一朵花苞,在手指尖把玩,“有的时候,我常想,既然未曾找到她的尸骨,也许,她没有死吧?也许她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也许她隐姓埋名,改了模样,在某个小小的山村里,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她原本就不在意那些什么京城贵女的枷锁,她也对锦衣华服毫无兴趣,只要能做她喜欢的事情,她就非常高兴了……我多希望,她现在依着她的本性,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小地方,在做她最喜欢的事情……做个小神探……那是她最喜欢的……可是……”
他喉咙有些艰涩,说不下去了。
她一心只想替世人洗刷冤屈,昭昭天理大道。
可最后,她只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死,不知道怎么死的,但,一定很凄惨。
又有谁,来替她洗刷冤屈?
他么?他能做得到么?
看到好友那眼眸中痛不欲生的破碎,齐宣不忍地开口“若是这样想,能让你安慰,那你便这样想好了,就当她还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快乐地生活着,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不是很好么?”
“不。”司靖宸突然冷然开口。
“为什么?”齐宣不解。
“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生活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手指微动,碾碎了那朵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