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一进来就对两人道“四郎此前写了那曲《摸鱼儿雁丘词》,我读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感绪万千,又念及《牡丹亭》有词云,‘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复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便说这世上男女之情恐怕只有生死之间才见分明。可是今日见识了一番,才明白凡人平淡中也有痴情在,只是生死有大恐怖,能分辨谁真谁假。难怪老爷总是说我,治学问老是犯‘管窥蠡测’的错误。”
贾宝玉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人生情缘,各有分定,我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未知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袭人一时愣住了,连忙问道“二爷该不是又魔怔了吗?”
林黛玉最熟悉贾宝玉不过,知道他不知在哪里又着了魔,也懒得问他,只是笑着说道“他哪天不魔怔?”
“二奶奶,要是惹上了祟物怎么办?”
“怕什么?真遇到了去汉王府把殿下的宝刀请过来就好,什么鬼祟都能化了。”
“那就好。”袭人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看着贾宝玉虽然痴痴呆呆,但自己坐下,又端起茶杯来喝,并无太多异常,一时也放下心里。
“二爷,昨儿我跟大奶奶去老太太那里细细禀告过一回了。听说老太太把老爷和太太叫了过去,商议过后今早把我和大奶奶还有袭人都叫了过去。吩咐道,说现在府上这个光景,确实不能再奢靡。他们合计了一番,叫把家里供奉的各处僧道合为两处,一是清虚观,二是铁槛寺,其余的都裁除了。再是遣散了府里的戏班,那些女伶们就由我和袭人处置,或叫家人领回去,或分在各房做丫鬟。”
“什么?”贾宝玉猛地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问道。
“汉王府上,钱财多过我们数十倍,也没见养戏班子女伶,要看唱戏也是去外面请戏班子进去。老爷说了,有了汉王这个典范,各处官宦世家,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发。我们贾府总不好开这个先例吧,趁着这个机会一并裁免了。”
林黛玉继续开口说道“所以我跟袭人商议后,回禀说,梨香院那些女孩原是买的,如今虽不再学唱,尽可留在各房里使唤,让那些教习们自去也罢了。太太当时就答话了,‘这学戏的倒比不得使唤的。她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无能卖了做这事。妆丑弄鬼的几年,如今有这机会,不如给她们几两银子盘缠,各自去罢。当日祖宗手里都是有这例的。咱们如今损阴坏德,而且还小器。如今虽有几个老的还在,那是她们各有原故,不肯回去的,所以才留下使唤,大了配了咱们家的小厮们了’。”
林黛玉喝了一口热茶,又说道“当时我回太太说,我们也去问问梨香院十二个女孩。有愿意回去的,就带了信儿,叫上她们的父母来,亲自领了回去,再给她们几两银子盘费就妥当了。倘若不叫上她们父母亲人来,只怕有混帐人顶名冒领出去,又转卖了,岂不辜负了这恩典。若有不愿意回去的,就留下。当时老太太和太太都赞许这话妥当,吩咐就按这例子办。”
袭人在一旁接着说道“待会我去梨香院,问过她们十二个,看谁愿意出府,谁愿意留下。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分在各房里。”
“这个如何是好?”贾宝玉喃喃地说道,“我可是答应过人家了。”
“什么事?”林黛玉连忙问道。
贾宝玉看到林黛玉和袭人,突然想起上次因为蒋玉菡自己被老爷用了家法,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这两位在自己床前还哭过几回,所以蒋玉菡跟自己的关系她俩也是知道的。林黛玉可能不会说,袭人却是保不住会向太太禀告,到时只怕又少不了一顿家法。
想到这里,贾宝玉连忙闭住了嘴,“我想起今儿去查账的事,真的做不来这个。”
林黛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