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姜城外的梅园里,有一个看园子的老人,瘦骨嶙峋、白发苍苍,年纪大的,好像总也睡不醒似的,若是有人看见了,总会以为这个老头子耳背眼花,随时会告别这个稀碎的人世。老人的帽子和衣服上,不经意的落了好些雪片,堆在衣服上的雪,还有被梅枝子刮的道行痕迹。 他好像在哼唱着什么,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清冷异常。这种调调,只有历经沧桑的人才能哼出来。每每听见,总有醍醐灌顶、人间清醒的感觉,像是从世外传来的某一种玄音。 这个沉闷的世界,仿佛并不配让他留恋,也不配让他沉迷、或者纠缠其中……他自有他的一番逍遥道理。 老头儿的袍带上挂着一个酒壶,里面盛装了旧年间酿的梅子酒。今年怕是收不上梅子,也酿不了梅子酒了。就算是收上来了梅子,可谁敢用今年的梅子酿酒呢?老头儿无奈的摇摇头。 奇怪的是,这个老人好似不怕冷似的,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就穿梭在这园子里。老人的眉眼,凝视着飘落的大片的雪,好似想在这雪中看到什么。园子里的雪啊!就像这世界的罪!老头子看见了这大片纷繁的雪,就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妇女的哀痛、役卒的劳苦……这些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悲痛,变成了一道道的毒钩,将他多年包裹自己的一层与世隔绝的纱幔,给撕破了。 原来灾难来临的时候,普天同罪。 他曾经有过自己的家庭吗?他有妻子吗?有孩子吗?有父母吗?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这个寥落的老头子,有过什么样的悲喜人生。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人们总是在某个清晨、午后、傍晚……看到这类人,然后想到很多很多事情。到底,会有谁真的这么孤独呢?世间的热闹,总是与寥落分开。 原本残破的、寂寥的人……总是占大多数。可是所有的人,往往都把目光放在那些热闹的、欢快的事情上面,每个人都向往完美。所有被忽视的生命,都是脆弱而生动的,只是很少有人会用自己的目光,注视着这些生命。更是没有人,会希望人们注视着自己残缺的部分,人们往往会隐藏和粉饰自己的伤痛,视这些不堪为羞耻的。 人有两张皮。幸好有两张皮。 怜贫惜弱,在某些人看来是噱头和武器,在某些人看来,是已经过时的字句。没有人真正关心旁人的哀愁。 就连这季节,也毫不在乎这些年迈体弱的生命。常常会有老人在季节变换的时节去世,也常常会有在灾难时节,冻死饿死的孩子。可是,季节依旧是豪不留情的变换着。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无论是年少还是年老……都是同样在经历着——永恒的节序和刹时的无常。 明明是夏末初秋,城外梅园里头的花,开遍了。这花,和这满园子里的雪一样,让这老头儿的心,沉颠颠的。 “世界错乱了,时间也错乱了。”那个老人嘀咕着。哪里有大夏天里,平白无故的,下雪的?他胡乱的说着:“乱了,乱了。在后的,将要在前,在前的,将要在后……时序颠倒,风云变幻啊!” 天空中的云朵,流动了几片,已经有几束光线打下来,照在梅园里的几颗梅树上面。梅树稀稀落落的抖动着,像是舒展筋骨的人似的,枝叶疏疏落落,落下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梅花。 梅园后头的梅姜山的轮廓,也能在透过云朵的、或明或灭的光线的照拂之中,看得清楚了。 这时,一个醉汉踉跄的走到老头儿的面前,像是要打人似的。他醉眼只瞧见有个碍事的横在面前,心里头一烦,胡乱一抓,揪起老头的衣领,拽到了面前。浑浊的酒气吹到老头的面上,只叫人恶心反胃。 “是我呀,是我呀。”老头儿赶忙出声知会,保不齐他下一招就把他扔在了地上,摔出脑浆了,“洪粟,洪粟,你可醒醒酒吧!你再连我也不认识了!你看你醉的像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