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上海,新年没有半点气氛。弄
堂门口挂了个纸糊的红灯笼,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年味淡如水。炮
火阻隔了交通,顾纭只收到了她母亲的一封电报。电
报是她岳城的同学转给她的,她母亲和姐姐还都以为她在岳城。
母亲在电报里说“局势太乱了,如果岳城打仗,就回乡下老家去,钥匙在四叔家里。”四
叔,是她继父的亲叔叔,他和四婶对顾纭母女挺好。
顾纭让发电报给她同学,让同学帮忙回电,就两个字“知晓。”她
觉得还没走到那一步。
过年报社休息五天,大年初四就上班了。顾
纭领到了开年的第一份薪水,想着要买米,家里的米见底了,她平时晚上是自己回去做饭的。
“得赶紧买米,米价和年前不是一个数,估计还要涨。”同事说。顾
纭心中一慌。这
天下班,外面又在下雨。雨势颇大,冷得刺骨,还刮了风。她
的衣裳被雨打湿了,想着天气这么恶劣,怕是不好背米回家,街上黄包车都少了。
可她又想起了同事的话。万
一米价再涨,她这点工资都吃不上饭了。她
犹豫着,就走到了米铺门口。不
成想,米铺门口这么晚还排了老长的队,小伙计扯着嗓子喊“一人买十斤,多了没有,先领票。”领
票的时候,旁边站着的伙计就把人看个眼熟,绝不容许多买一次。原
本还有犹豫的顾纭,突然意识到她如果今天不买米,可能就买不到了。
她慌忙去排队。
余光一瞥,她又看了那个跟着她的人。
这人锲而不舍,不管刮风下雨都跟着。顾纭从最开始的惧怕,到了现在,瞧见了他反而安心。至
少,有他天天跟着,她上班、下班都很安全。
她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从黄昏排到了天黑。
小伙计见她是单薄的姑娘,就说“你买五斤吧,多了你扛不动。”
顾纭忙道“不,我要十斤。”
小伙计没办法,给了她十斤的票。她
去买米,交钱的时候一看价格,米是比年前贵了三倍,这还算是不错的。她
一手撑伞,一手拎着十斤的米,脚上还是一双孤零零的高跟鞋,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她
抱紧了米,站在路边等电车。
电车到了,最近的车站离她住的弄堂约莫还有两里路。
她坐了三十分钟的电车,下车的时候,有个妇人领着三个孩子也下车。
孩子们都是半大不小的,一下子就朝她冲过来,她一个踉跄,高跟鞋崴了下,脚疼得不行,手里的伞被风卷走了,米撒了一地。那
孩子的母亲反而还呵斥她“你不看路?”然
后又招呼自己的孩子“当心当心,这一地的米,小丫头一点也不中用,旁人走路要踩到就滑倒了,你赔不赔?”等
顾纭的脚疼缓和了点,那妇人已经带着孩子走远了。顾
纭脱了鞋,看了下米袋,已经只剩下小半袋了。
几个乞丐涌上来,把地上的碎米你抓一把我抓一把的,抓得七零八落。
顾纭后知后觉愣在那里,被雨水打湿的身子略微发抖。她
的伞早已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她抱着小半袋米,索性脱了鞋,一步步往家里走。
脚伤得不重,就是崴了下。穿高跟鞋怎么可能不崴脚?只要脱了鞋,走路如常。这
算是今天还不错的消息了。只
是赤脚穿袜子走路,脚底板被路上的石子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