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心情不怎么好的回到浣花殿,却见殿中灯火通明。
淳嘉着一袭朱红色常服,未戴冠冕,只横插了一支羊脂玉嵌赤金竹节簪,腰系玉带,袍悬明珠,正坐在上首的软榻上,拿了支朱笔,在面前的奏章上批批改改,不时深锁眉宇、凝神细思。
旁边雁引等御前近侍轻手轻脚的伺候着,见了云风篁进来,方才低声提醒。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云风篁有些诧异的解下披风,边随手递给朱萼,边道,“妾身这儿地方小,您这么改着奏章不嫌不舒服?”
淳嘉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眼左右,等人都退下了,才道:“事情了结了?”
“……太后娘娘说这次就算了。”云风篁抿了抿嘴,走过去坐下,给自己斟了盏茶水,慢慢啜饮了口,“以后的话……以后再说罢。”
她语气里有些疲惫,淳嘉沉默了下,缓缓道:“你倒是……把朕卖了个好价钱。”
这话不冷不热的,听不出来是不是真的生气。
云风篁保持着喝茶的动作,有那么一会儿,方动了动,道:“只是觉得……那是您最敬重的太后娘娘,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淳嘉轻嗤了一声:“是没有其他办法保下那个人?”
“陛下也赞成妾身去杀了戚九麓?这事儿其实不难做,但之后呢?”云风篁反问,“之后定北军肯甘休?摄政王肯装聋作哑?还有北地的民心……如果陛下不在意,妾身立刻就去给您办了好不好?”
“你也知道朕不可能让你真的对戚九麓怎么样。”淳嘉淡声道,“那你就不能做个样子,让朕中途拦住你?如此不就能给母后交差了?”
但云风篁没有,这很难不让淳嘉怀疑,她是连做做样子去杀戚九麓都不肯。
云风篁直视着他的面容,一字字道:“妾身当然可以做个样子,等您来拦,但那样的话,以后您会怎么想妾身呢?为了博取太后的原宥,为了保住自己在宫闱里的荣华富贵,就可以肆意残害无辜……您会不这么想吗?”
“那妾身就算过了太后娘娘那一关,在您心里那一关,可还过得去?”
“过不了您那一关,妾身再得太后娘娘欢心,无非是下一个袁楝娘而已。”
“这宫里有一个袁楝娘就足够了,妾身从来没想过做第二个!”
淳嘉也看着她,缓声说道:“你进宫来,波及的人还少么?朕要是真的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
“这怎么能一样?”云风篁哼笑道,“宫妃之间的正常争斗罢了,毕竟陛下只有一个,谁不想您多疼些自己?那当然是各凭手段。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的蜷缩起来别下场,既然掺合了就愿赌服输不是么?可戚氏子不一样,
您知道的,他对妾身没有恶意。”
“妾身如果连他也能牺牲,陛下,您以后,会放心妾身么?”
淳嘉眯起眼,片刻才冷笑了一声:“没有恶意?没有恶意明知道自己无力抗衡家族,还要死要活的抓着你不放?!没有恶意明明晓得聘为妻奔为妾还要拉着你亡命天涯?!没有恶意都另娶他人了还要惦记着你、陷你于不义?!没有恶意知道你进宫了还要念念不忘,置你置己置两边家族于险境?!”
他淡淡道,“四年前,还能说他年轻不懂事,如今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分不清轻重?也难怪你跟他的事儿三不五时被翻出来说嘴,他要是一早对你敬而远之,老老实实去过日子,就算有人想做文章,也不过捕风捉影,又能济得了什么事?”
“……”云风篁紧抿着嘴,一时间有点晕眩,半晌,她张了张嘴,“……如果陛下是他,当年那样的情况,那样的年纪,您会怎么做?您能怎么做?”
淳嘉淡然道:“若是朕之所爱,朕自然要说服家族。”
云风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