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法珠自嘲地一笑,又自问自答道“妾身入宫也有快两年了,对朝廷国事所知渐多,常暗与母国比较,虽是年年有战,却井然有序,有节有度,愈战愈强。而母国北朝亦是战事多发,然州郡不靖,国用不足,以战而养兵,虽强盛一时却难以持久,以妾身兄长坚韧好强的个性,遭逢一场败绩或许也是好事。”
“这算是女人出嫁从夫的心理?还是……”
“然……在我们鲜卑人,妇人出嫁便算是夫家的人,但在妾身来说,亦不尽然!”
刘义符愕然,细细一寻思,拓拔法珠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北魏的宗主督护制就是汉、胡两套制度并行,对世阀士族其实处于一种妥协纵容的状态,以消弥汉、胡矛盾。
如果北魏经历一场大败,这矛盾必然迸发,那时拓拔焘就要打击士族,巩固统治,于北魏的国情是有利的,但现在前两代皇帝留下的底子还很厚,拓拔焘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没到那一步却是不愿轻易改弦更张。
当初长泽之盟时,最后一日,刘义符与拓拔焘共处一帐对饮畅谈,可不仅仅是谈些双方联姻之事,帝王间的私密话题很广泛,不足为臣下所闻。
崔浩虽是拓拔焘的谋主,但也出身清河崔氏,可以说是北方门阀士族在北魏朝堂上的利益代言人,拓拔焘虽然信任他,但也还不到百分百信任的地步。
拓拔焘对门阀士族也是充满忌惮,对释、道二门也没有真正崇信,双方就这些方面的事展开了亲切交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尽管刘义符恨不得拓拔焘继续疯狂地崇佛信道,玩命地劳命伤财,但他也毫不掩饰对高门与释道充满嫌弃,连拓拔焘都能意识到这些过度了对朝廷的危害,刘义符不说点真话也无法取信于人。
“若非有了皇子拖累,妾身真想随大家从征,好照顾大家起居,必要的时候还能充当使者,做护卫也没问题。”
若是朕败了,你帮谁?
这句话,刘义符忍住了没问,这就是一个幼稚的伪命题,站在拓拔法珠的角度,她当然是希望两国一直互相取长补短,友谊长存,但这根本没有可能。拓拔法珠虽是拓拔焘的妹妹,但她母亲小慕容夫人是后燕亡国公主,对北魏也并没有太深厚的归属感。
拓拔法珠说罢,叠手身侧蹲身屈膝一礼,刘义符笑了笑,伸手掠过她脸侧被风吹乱的发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登上马车,一路过西华门、西明门,至石头津外,已有吉翰率百官在码头后空地上列队送行。
刘义符于前一日早朝时下诏以诸宰相与刘义庆、毛修之、陆万载、沈庆之主持后方留守事务,而以中书左侍郎江夷、左侍中沈叔狸、左司马毛德祖、右司马胡藩、内侍监令韩龟寿、陈裨等从征,陆万斛则已率禁军全部乘江防水师战船提前十天就出发了。
诸事已安排妥当,百官见驾寒喧几句,刘义符在韩龟寿、刘穆等侍从簇拥下直往码头登上一艘大型车轮舸旗舰,此时庞咨、贺安平已抽调禁军左、右参将一半兵力,中兵全军共三万余人已登船待命。
在刘义符一声令下后,到彦之指挥小船为先导,然后旗舰先缓缓驶出舶道直往江心,大队跟上分为前、中、后三队,溯江而上直往濡须口。
这次禁军几乎全体出征,总计十万精锐主力,为节省行程不再走江夏入汉水,而是走淮南运河至汝南,取道往南阳集结,至于后续辎重粮草,由尉部尚书黄湛、水师副都督兼江防水师都督到彦之调拔水路船队、陆路车马队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