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的本领,由这长安城的东北角直向西南方向的归义坊疾行而去。
愈往西南,灯光愈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街道上,巡更的灯笼来回游荡。约么行了三刻钟的时间,郭暧便来到了归义坊,他轻身从房上跃下,走在街道的阴影里。
因为战乱的缘故,长安城里人口剧减,这平民聚居的地方虽然回填了不少流民,还是有不少院落空置着。依着王维的说法,郭暧大概找到了那家院落。门前挂着一盏灯笼,灯笼和门额牌匾上的字一样永福悲田坊。
悲田坊,也叫病坊,济病坊,养病坊。是唐初时期就开设的慈善机构,一般由政府出资兴建,由政府的义仓米粮,然后招募寺庙的大德僧侣主管;也有一些门阀巨贾、寺庙道观私行开设,不受政府管制。主要收养一些老人、弃儿、残疾人,或者干脆流离失所的穷人。
茶人陆羽,便是一个在弘福寺开设的病坊长大的弃儿,如今也在寺院里帮忙照顾贫苦孤老,他也是王维的朋友之一。所以,郭暧认识,据说他正在把古今饮茶之道辑录成一本书。
郭暧左右看了,并无人往来。便再次跃上墙去。这是一座两进的大院,中间起了一座二层阁楼。前院里黑漆漆没有光亮,后院西边一间厢房里亮着一盏灯,灯影恍惚可见里面还有人没睡。
郭暧提了口气,吐纳几次,调匀了呼吸,几番手脚攀援便如壁虎般游了过去,倒挂在房梁上。只听里面一个柔声的男子说话。
“松哥,你说真是这大唐气数未尽么?那胡儿势如破竹般连着攻下洛阳、长安,转眼间又这么让人夺了回来。”
那男子说的胡儿便是安禄山。
“不知道。水烧好了,帮我端来!”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来很是淡漠、沉重。
“恩,就来。诺,你去年这件袄子,我帮你缝补好了,已入秋了,转眼就是冬天,到时候正好能穿。”
那柔声的男子应了一句。两人便不再做声。房间里传来舀水洗涮的声响,估计是那淡漠沉重口气的男人要洗脚吧。
郭暧掏出一根一尺长的竹管,濡湿了前段,轻轻点破窗纸,便顺着竹管看了进去。
只见那二人却是在为一个老人擦洗着前胸,胸前生了一片的毒疮,二人正在帮他清理伤口。那老人半昏睡着,似是喂食了麻沸散,所以二人给他清理伤口,他不见有疼痛的反应。
摇动竹管,看清屋里面南北各有一条大炕,两边都睡满了人。许多衣衫褴褛的孩子睡在炕上。连那胸前生疮的老人在内,还有个病弱的老人。
看情形,倒是和常见的悲田坊差不多。只是那柔声的男子一句大唐气数之说,还是让郭暧决定继续听下去。
二人帮那老人擦洗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个瘦削白净的男子便坐到一处炕头上,那里摆着个竹编的笸箩,里面有针线,那男子竟捡起一副针线和一件孩子的衣服缝补起来。
“哎,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苦了这些百姓。”柔声的话语,是从这个白净的男子嘴里发出的。
另一个,是位略黑些的男子,穿着麻布衫子,裹紧了身形,显得很是魁梧强健。他继续去查看其他几位老人,没接那白净男子的话,听对话,这个魁梧的男人应该是姓松的。
松,是高句丽人的姓氏。
那白净的男子,又自顾自的说起来“今日,到西明寺领米粮,又见不少洛阳一带过来的流民。说是如今战况也非常的胶着,与安禄山军队的征战十分艰难呢!”
“羽弟,早些睡吧。这些事,我们是想不明白的!”那魁梧的男子回了句。
那白净的男子,姓羽。也是高句丽的姓氏。
“恩。松哥,这些年你是不是累了。最近越发的心不在焉,好像心事重重。不似当年那般意气风发了。哎,也不知道小狐狸明早能不能回来。”
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