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沈哲子被一阵骚乱声吵醒,心情不免有些烦躁,起床冷水净面驱散残留的一些睡意,而邸舍外骚乱声却还有增无减,便唤人来询问何事。
不旋踵,李充一脸哭笑不得的无奈神情步入居室,望了望沈哲子而后又低头叹息“大将军可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沈哲子听到这话倒是一愣,而后便笑道“府君昨日迎我尚还热切有加,怎么居留不过一夜,我便成了一个恶客?”
两人旧年江东便是相识,公务上自是上下分明,日常私下相处倒也没有太多虚礼。李充顺势坐在下席,屈指敲着脑门苦笑道“天还未亮,便有大将军家仆结队围堵府署,让人出入都不从容,偏又不敢厉驱……”
“家仆?”
沈哲子听到这话便当即一愣,李充则叹息道“就是那个氐酋蒲、不对,应该是伏洪才是,其人清早便率家众直拜府署,扬言要叩拜主父,无论如何不肯退散,目下围观者已经甚众,该要如何处理,还请大将军示下啊。”
听到李充满是无奈的解释,沈哲子已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个氐酋,也真是一个妙趣之人。难道他目下只是白身野居,正事全无,作此哗众之戏?”
虽然此前沈哲子对这个蒲、伏洪不乏关注,那是因为有着原本历史上的记忆所致,可是在目下这个已经身受他影响而偏离原本轨迹的世道中,氐人伏氏处境早已经大为不同,部众凋零,势力萎靡,已经全无可能再如原本历史上那样趁乱崛起、兴创一番事迹。
所以对于其人,沈哲子也只是寻常视之,只当作一个普通依附行台的氐胡酋长,不再更多关注。此前于洛阳间接稍作接触后,之后便也不再特殊待之。
李充闻言后便笑道“伏洪目下倒也不是白身,暂任泥阳军府将主,早前用事北地,其军府倒也不乏斩获。”
“既然任职军府,怎么能如此散漫?往刺史府讨要一封手令,勒令归治,若是不遵,军法处置!”
听到伏洪目下的处境,沈哲子也是不免感慨,人之际遇也是奇妙,跟原本历史上相比,目下的伏洪因为错过几个壮大崛起的良机,如今的际遇可谓是落魄至极。
关中虽然设置军府,但与原本历史上的关陇府兵还是相差极远,不可同论,本质上无非是比乡勇更高一级的常设次级武备力量,连一线的作战部队都算不上。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时期,伏洪虽然也是雌伏石虎麾下,但却被安排在枋头那样重要的位置上,之后更是成为维持羯国统治的重要武装力量之一,在石虎生前便已经渐有尾大不掉的气势。无论势位还是力量上,都绝非目下这个县级武装部长可比。
感慨是一方面,沈哲子也真的不愿去配合伏洪做什么狐假虎威的戏码,其人或是迫于部族生存压力不得不自贱作态,但沈哲子对此却兴趣不大,也并不追求什么奴役历史名人的快感。
老实说这个伏洪还能在关中新秩序得以立足,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与其人可并称雄的羌人姚弋仲便没了这运气,早前趁着关中未定急匆匆下陇,在陇道上被沈云干了一次,及后又逃回陇上,到如今早已经淹没在陇上的新秩序创建过程中,杳无声息。
李充所以为难,主要还是在于伏洪其人口口声声标榜的大将军家仆身份,否则凭他刑令震慑三辅的酷烈之名,还真不至于被区区一个氐酋为难住。
行台两大酷吏并立,这也是李充所以异于山遐的一点,刑令之外还要保持一定人情思度。若是山遐在此,管你谁家家奴,先严惩了再说其他。所以山遐酷名虽然更高,但评价也比李充稍高几分,但唯其不作变通,反而不可主政一方,只能作为行台中枢的法鞭施用。
既然大将军都如此表态,李充便也不再迟疑,直接起身离开,让大将军得以继续休息,养足精神来日集会关陇晋胡时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