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躺在一堆稻草上,身上带着血痕,像条死鱼。闫寸走进牢房时,他的眼珠转了转,人没动。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杀人,这么大的罪名,赵员外也不来瞧瞧你?”闫寸道“不来也就罢了,好歹打发仆役送点衣服饭食,再打点一番,总花不了多少钱……怎就将你丢在这里生死由天了?”
“你就取笑我吧。”赵福道“反正我已活不了几天,还在乎你这两句取笑吗?”
“的确是取笑。”闫寸在赵福身边的稻草上坐下,坦然道“你要是知道我是来救你的,就更不会在意我的取笑了吧?”
赵福没答话,在他看来任何应答都只会招来更进一步的嘲笑。
“你这样是对的。”闫寸将稻草往屁股下面拢了拢,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又在身旁拢出了一堆草,示意吴关也坐,“我若身处你这样的境地,也不敢给自己希望的,不过……”
吴关挨着闫寸坐下,接过话头道“不过,人又总是忍不住给自己希望的,毕竟,好好的一条命,谁愿意撒手呢?”
赵福的眼睛又转了转,能看出他其实有点想试探两人,但他抿了抿嘴,克制住了。
一弹指,他放松了绷紧的嘴唇。
“呵,我有什么好怕的……你们真要救我?”
“人若不是你杀的,自然能救。”闫寸道“我们已查问过与你相熟之人,包括你的义父赵徐来,还赵家从前的伙计,除了这些人,你似乎也没什么朋友了。”
“不错,常常各家送货的缘故,我确与鄂县许多人相熟,但算不上朋友。”
“你的朋友都说,你与那老船工并不认识,从你以往的生活来看,你们也不大可能有什么交集。
所以,我打算采信你的说法,请你将案发当晚你在船坞看到、听到的情形细细说来。”
“我并未看到,只是听到两个人为了钱争执。”
“钱?”
“对。一个人问老船工要钱,好像老船工欠了他的钱……我只知道这些。”
“既然没瞧见,你怎么知道被要钱的是老船工,而不是反之?”
“那个要钱的声音……不能说很稚嫩,但听起来至少是年轻的,从前经营铺面时,我常与人打交道,这一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而且那人说‘今日拿不出钱我就不走了’,既是上门要钱赖着不走,那住在船坞里的老船工自然就是被要钱的了。”
“明白了,”闫寸点点头,道“你偷听时,里面的人只是说话吗?还是有打斗撕扯?”
“只是说话,”赵福笃信道“因此我才没停留,若里面殴斗,我会多听一会儿。”
这倒是句大实话,让两人有点哭笑不得。
“你再细想想,”吴关道“那讨债之人有没有什么特点,比如……他是否有什么口头禅,或者方言口音……”
“没有,肯定是本地人。”赵福道“口头禅得话……”
赵福沉思良久,道了一句“我不知道算不算……”
吴关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直到此刻,赵福才坐了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很缓慢,即便如此还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直吸冷气。
躺着就行,不必起来。
闫寸和吴关本可以劝一句,但两人没这么做。因为赵福做这件事时充满了仪式感,仿佛要将自己的性命前程交付出去。
起身后,他又跟吴关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吴关是否真的在鼓励自己,而后他飞快地别开了视线,继续道“那人骂了两句娘,但都是只吐了一般,就忍住了……没骂完。”
“他骂什么?”
“就是……你娘……你娘如何如何……没有下文。”
吴关已开始往起爬。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