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将进酒(14 / 17)

剑来 烽火戏诸侯 11364 字 3个月前

看最相厌的两个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在长凳上,就那么各自沉默着,双方经常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呆呆看着缺了自己果然就不会有人更换的老旧窗纸,实在是太不漂亮了,一个娴熟熬了药再帮忙给娘娘腔喂下,就跟哑巴似的,反复演练着拉坯姿势。

姚老头去过一次,问苏旱有没有怨气,想不想离开龙窑去别处谋生。娘娘腔咧嘴笑着,艰难摇头,扯动伤口,比鬼还难看。

其实娘娘腔心思细腻,知道自己要是不挨这顿打,不打得狠了,窑口主人肯定绕不过他,就他这条贱命,死一百回都不够赔的。

所以姚老头是在帮他。

刘羡阳受不了那个气味,都会坐在门槛那边,骂娘娘腔一箩筐的难听言语,再骂陈平安一句烂好人,屋里躺着的,坐着的,都不还嘴,一个是不敢跟刘羡阳吵架,一个是无所谓。

可只要刘羡阳不在门口的时候,起先娘娘腔伤势稍微好上几分,有了点精气神,还会小声骂天骂地,骂这天公如何如何不开眼,骂得起火了,就开始大声骂那个姓陈的少年,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胚子,后来实在是骂得乏了,吵架总得对骂才有滋有味,摊上了从不搭腔的少年,确实也没啥意思,后来娘娘腔就逐渐消停了。某次娘娘腔实在是憋屈得厉害了,就问那少年你是咋想的,怎么都不还嘴,真不生气吗,还是说因为打小就被街坊骂惯了,不被骂几句,反而浑身不舒服?少年黑着脸沉默许久,才说了句真心话,等你病好了,哪天能下地干活了,我就给你几个大嘴巴子,不打掉你这张满嘴喷粪的臭嘴几颗牙齿,我就跟你姓……硬是从鬼门关熬过来的娘娘腔闻言不怒反笑,笑得不行,估摸着是扯到了伤口,便呲牙咧嘴起来。

后来,娘娘腔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但是还需要养伤。男人偶尔外出,都是那种将雨未雨的天气,路上遇到了窑工,娘娘腔跟人套近乎说话的时候,还是会习惯翘起兰花指,或是捋一捋鬓角头发,旁人至多笑话一句狗改不了吃屎,当面调侃几句,娘娘腔以前是全然不当回事的,当下却会神色黯然,苏旱独自走在路上,要么打自己一个耳光,要么偷偷伸出左手死死攥住右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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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泥瓶巷少年,真正称得上双方闲聊的时候,只有一次,就只有一次,约莫还是娘娘腔絮絮叨叨说了十句,少年顶多说一句。

而且从头到尾,少年只说过一句勉强能算好话的话,不亏心,是说娘娘腔的剪纸很好看。

最后看似心情不错的娘娘腔,就问少年为什么在山上第一个见到自己,却不跟姚师傅他们报信?

消瘦少年的答案再实在不过了,你胆子小,被抓回去打死了,你就算变成了厉鬼,肯定不敢找别人报仇,只会找我。

娘娘腔笑得很开心,等到好不容易停下笑声,先是喂了一声,喊了声少年的名字,再问了个问题,说这算不算好人没有好报?

少年就没有搭话。

但是就在当天,娘娘腔拿剪子捅了脖子,卷了被子,好像躲在里边,不愿让人看见他的死状丑态。总之就那么静悄悄死了。

苏旱死的那天,大日头,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那会儿的陈平安,其实也谈不上如何感伤,只是拉着刘羡阳一起在给娘娘腔守灵的时候,少年只是想不明白两件事,娘娘腔既然这么怕疼,怎么就不怕死了,胆子那么小一人,怎就下得了手,拿把剪子就敢往自己脖子上戳出个大窟窿?娘娘腔是给一句话说死的。可是那个窑工来屋子撂下的那句话,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闲言碎语,轻飘飘的,比棉絮还不如才对,照理说娘娘腔这辈子早就听得起茧子了,他怎么就突然就受不了了?

不管如何,后来等到陈平安遇到那个戴斗笠的剑客,后者随口说了个道理,背后不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