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曼陀半晌,一声长叹,发自内心“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默了良久,终是缓言说道“曼陀,是我宠你太过,咱们先回家。”
曼陀看向卓幕,先是大惑不解,继而愤愤不已“我知你心中所想,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可惜,我含辛茹苦数十载,到头来,还不是忍气吞声百事衰?早知此生不如泥,当初何必羡尘埃?”
卓幕闻言万念俱灰,脸上流着的根本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知都在肆意澎湃。良久,他才低声吟道“天地似熔炉,人生如尘露。来者看不足,去者留不住。悲欢让沉浮,涕泗奔无路。年少不知苦,霜鬓始迟误。千盼共朝暮,百年更孤独。”
曼陀闻言更是涕泪纵横“你待我之情,我牢记于心;我待你之意,你何曾上心?”
言毕,神色黯然,形容枯槁,再不多言,转身而走。
有那么一刻,连青荷也觉得,她离了卓幕,孤孤单单,气场再不强大,甚至何其渺小。
卓幕眼见青荷伤重,心下过意不去,急忙深施一礼“曼陀纵女无度,难免做事糊涂。龙小夫人定要多多包涵。”
青荷以礼还礼“幕王数次救命之恩,民女时刻不敢相忘。不过些许小伤,不足挂齿,幕王不必担忧。”言毕,拜别卓幕,更是不敢稍有迟疑,带着两子一女,急忙退避。
奔行之间,忽觉身后有道身影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青荷心下大惊,低声吩咐三娃“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三娃互相对看,连连摇头“大哥哥不走,我们也不走。”
青荷无奈,领着三娃飞身躲进巷口,那个影子在雨雾中忽隐忽现。定睛一看,居然是雪舞。
雪舞站在明处,冷冷一笑“小荷妖,我要找你,你却与我捉上迷藏?”
青荷心知雪舞并无恶意,一跃而出,口中搭话“舞姐姐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雪舞冷面冷颜“我问你,你方才说的‘本是同根’,可是实言?”
青荷眼中含泪,低声说道“舞姐姐,此事性命攸关,我怎敢妄言。我亲口听母亲教诲,令尊便是我的舅父。我母亲对舅父朝思暮想,曾经数次亲上岷山蜀王顶,却无缘相见。恳请舞姐姐垂怜,定要替我传言。”
雪舞定定看着青荷,半晌默默无语,既不相问,也不答言。
青荷看得清楚,数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她眼睑。
忽觉疾风一炫,白影一闪,雪舞便如风中细雪,飘逝不见。
晚膳之时,青荷不由自主又向笛龙望去,他左手持著,右手拿碗,低头静静用餐。他面部的英朗,双目的果毅,鼻翼的坚挺,唇角的弧度,手指的修长,肤色的黝黑,乃至用筷的动作,眼中的神情,无一不酷似阿龙。
青荷怔怔看着!瞬间,十七年前的往事浮现眼前!那飞流直下的悬瀑!那奔腾汹涌的粤江!那遗失在粤江的鱼娃!那些噩梦,如同一把尖刀,直刺心肺!五脏六腑,砰然爆裂!无限饮恨,油然而生!无限凄凉,泰山压顶!涕泪滂沱,决堤翻涌!
她虽是无声无息,却再也熬忍不下去,站起身来,悄悄走回房去,半晌,都抑制住不可忘却的悲伤。
青荷再度出房,手中已经拿着那把“龙悦荷香”,脸上布满和煦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