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下来的一身衣裳虽说脏破了些,料子却是上好的云锦,应当不是寻常百姓家出身。
孩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乖巧又怯懦,眼底还有些许惶恐不安,显然还没缓过来。
仆婢找来的衣裳不太合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袖子长了一截,将袖口往上挽了几圈才露出了手。
孩子有些不敢说话,她也不曾勉强,让他坐在一边,且缓一缓,端着盆走出了屋,下意识地朝树上瞥了一眼。
那截衣摆还在风中飘摇,瞧着冷冷清清。
她摇了摇头,去将水倒了,又去前头转了一圈,找了些点心回来,让孩子垫垫肚子。
月上中天,墙外传来了更鼓声。
她站在门前,望着叶隙间的那一抹白,静默良久,终还是走到了树下,仰起头,便望见树杈上侧卧的那道身影,他居然还背过身去,一副不想同她说话的样子。
她嘴角一抽,往树上踹了一脚。
枝叶震颤了一下,他僵了僵,回过头不冷不热地斜了她一眼。
“你能下来吗?”
“不能。”他别开了脸。
“那我上去吧。”
说罢,不等他回答,她便纵身跃上树梢,还推了他一把。
“劳驾过去些。”
“……”
僵持片刻,他坐了起来,她便挨着他坐了下来。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她不着急开口,倒是重黎先绷不住了。
“想说什么赶紧说。”
她瞥了他一眼,蹙眉“那孩子怎么得罪你了?”
重黎愣了愣。
她叹了口气“在去昭纯宫之前,你一路就没个好脸,不打算说说吗?还是觉得光在这晒月亮能好受些?”
静了片刻,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本尊同一个小屁孩置什么气。”
“……”得,听这口气,多半气得不轻。
她顿了顿,换了个问法“还是我得罪你了?”
回想起来,好像是从她去搭理这孩子开始的。
重黎不答,与默认无异。
她笑了一声,有些无奈“你好像总因为我生气。”
“你还知道?”他拧眉,狐疑地盯着她,“你一日不招惹本尊看来会少块肉。”
她一阵好笑“明明就是你自己好生气,怎的怪我?”
莫名就板着个脸,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重黎不悦地朝屋里看了眼“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你就那么关心?”
“难道要让他流落在外?”
“你对他倒是挺温柔的。”
还帮他换衣裳,擦脸。
闻言,她蹙起了眉“你方才不是……”
不是没看着她么?
“你在吃一个孩子的醋——?”
她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本尊没有。”他登时板起了脸,“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她弯下腰照顾那个孩子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九川的火海里,头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了。
可没有今日这般轻声细语,还要再刻板些,牵他的时候也不似对这个孩子一般温柔。
……好吧,他是有一点不平。
但也称不上吃醋。
就是膈应,懒得看。
“他又不是不会走路,要你牵着做甚?”斟酌了半天,他不满地道出一句。
云渺渺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这是无理取闹。”
这都要计较,三岁吗?
“本尊只是说实话。”他不服道,“本尊像他这个年纪,衣裳都自己洗了。”
她憋住了笑“哦,看来是你比较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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