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上神,是怎么来的?”
常羲的笑声如清风拂耳,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一则生而为神,父神亲封,二则功高德厚,恩泽后世,封神之日,重塑骨血,当年罪业你早已赎清,心有天下与心有一人,从来不是一件非要争执的事,苍梧渊之上,你的功绩,足以流芳千古,你可以更骄傲些。”
“这回报,你受得起。”
金莲散华,化作点点流光,在他眼前铺成一条漫漫长路,路的尽头,是如雪的天光。
她说,“重黎,你低头看看,你的心是干净的。”
这个名字,于混沌中替他拉开了蒙昧的厚纱,仿佛透过暖帘,点起一盏温热的灯火。
他低下头,空荡荡的胸腔中,正流光溢彩,无数星火交汇于一点,滚烫的,坚定的,似烟火盛大,在那处空缺迷惘的多年的地方,凝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心脏,怦然而动。
炽烈的光如火焰般耀耀夺目,他从来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是如此澄明高洁的模样。
从那颗心伊始,莹莹光泽徐徐淌过四肢百骸,被碾碎的血肉迅速地苏生愈合,他越是靠近那束光,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
蜿蜒曲折的长路,不像梦魇中走不到尽头,两侧流淌而过的,是无数的前世今生,零星碎忆,在他脑海中交错,从凌乱到清晰,最后定格在一道荼白的身影上。
满树挽香玲珑,随风而动,树下的人似乎已经在那站了很久,等了很久。
明明是一道很淡很淡,仿佛水中墨一般的平静背影,却让他心头酸疼,泪湿眼眶。
于是他加快脚步,那道白光似乎在拉扯着他,他合上眼,从永夜中踏出,身后长路消散,常羲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眼前光影消散,仿佛自浮生一梦中醒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山河清朗,夜尽天明,他掌中捧着的,已不是妙音,而是一枚浑圆的白珠。
清风柔和,水声喧闹,无数金光于泼天星海下拔地而起,晦暗长夜,刹那如昼。
……
半炷香工夫前,晨光一缕照在潮汐殿的金顶上,似有薄纱散去,门前石阶也跟着亮堂起来。
东华走出殿门,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望着满山葳蕤草木,舒了口气。
近来酆都那边出了点岔子,似妖族作祟,执明和镜鸾前去协助主君查探,这昆仑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儿,也就落在了他头上。
至于庚辛……她不添乱其实就挺好了。
今日的玲珑花开得极好,从山头望下去,半边云霞般的雪青色,碧空朗朗,云海卷涌,浑身泛着暖意。
真是少有如此舒坦的日子。
日月同天,霞光千里,算是难得的吉兆了。
“东华上神!——”老远传来一声嘹亮的高呼。
他一愣,就见山道上有道天青的身影阔步而来,手里提着俩酒坛,衣摆飞舞,活像只招摇的孔雀。
东华给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走到跟前。
“……颍川山主,你怎么来了?”
颍川大步一跨,手里的坛子险些怼到他脸上去。
“找你喝酒啊!”
“……”他这一时半会儿拐不过弯儿来,毕竟他同这位性情乖张的蠪蛭王,也是近些年才有的交集,他从前来昆仑,都是找陵光拼酒,谁成想陵光走后,竟轮到他头上。
他的酒量,算是被硬灌出来的。
颍川放下酒坛,直接坐在了门口,东华也不好就这么晾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坐了下来。
“你如今就日日在潮汐殿忙活?”颍川丢了一坛子给他。
东华揭开盖儿,闻了闻,确然是难得的好酒。
“如今昆仑能主事的只我一人,总是要忙些的。”